宋玉没有料到姜亮的反应竟是如此的,她心里有些酸楚。如果纯粹出于理性,宋玉应该感到欣慰。毕竟这个长大的孩子对事物有着客观明朗的判断习惯,他说的“真实地面对一切”足以令人钦赏。然而宋玉的酸楚却大过了欣慰。
渐渐平静下来,宋玉问:“你不想听我给你讲讲你的母亲吗?”
姜亮:“不,妈妈。”
宋玉:“你不是说了要真实面对吗?”
姜亮:“是的妈妈。我现在眼前是你,心里是哥哥。这是我要面对的。”
宋玉呼地站起,声音一下子高了许多。“我不是你的母亲!魏思亮才是生你的母亲。姜亮!你已经是大人了!你要承担作为一个大人、一个男人应当承担的一切!”
姜亮从未见过母亲如此生气的神情。
沉默。寂静。
宋玉望着姜亮惊恐的眼睛,她知道孩子被自己的激动吓住了,她缓缓地伸出温暖而柔软的手臂将姜亮抱在怀中。
宋玉:“对不起,孩子。妈妈一时着急,很多事情都放在一起了。妈妈总是怕对不起你母亲,也怕你成长得不健康。妈妈希望你是一个身心健康的男孩子,妈妈怕你——”
姜亮的脸埋在母亲的臂弯,身体再次颤抖起来,百感交集的眼泪湿了母亲的衣袖。他了解母亲的心意,他也知道母亲拿出信想让他了解的是什么,但这封信也确确实实地摧毁了他对亲生父母最后的一点记忆。他不敢回想信中所说的那一切,每一行都让他感到恐惧。尤其当他随着信想象着母亲开车冲向火车的一瞬,他明亮的眼眸晦暗下来,心也沉没。
一夜的梦魇。姜亮不知道哪一刻是醒哪一刻是睡。清醒时,他反复想到的是父母的车与火车相撞的一瞬;睡着时,他梦到的是自己很小的时候,母亲抱着他坐在窗前时灿烂的笑脸渐渐模糊,他伸出手想抓住母亲,她却松了手,一任他追着跑着,努力地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知道这是梦,努力地醒来,然而再睡去,依旧会继续同一个梦。醒时的泪混和着昏睡时的泪,姜亮头痛得仿佛要炸开了。他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如何也无法起身。
第二天早晨,宋玉见姜亮的房门一直没有打开,轻轻敲门没有回音。她推开门,姜亮还躺在床上。她叫着他,他也没有反应。宋玉俯身看着儿子通红的脸,她伸手放在他的脑门上,热得烫手。他发烧了。
“亮,醒醒。喝口水。”宋玉端过一杯水坐在姜亮的身边。
姜亮努力地睁开眼睛,他看着眼前的宋玉,“妈妈,我头好痛啊。”
宋玉将他扶起来,一夜之间,姜亮仿佛消瘦了很多,头发更长。她把他额前的乱发别到耳后,“儿子,妈妈带你上医院吧。你烧得厉害。”
姜亮听见母亲叫他儿子,他的眼泪湍急地落尽水杯里。“妈妈,对不起。昨天我不该那么说我的妈妈。我梦见她了。我不该怪她。包括我的父亲。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做了什么,我要感激他们给了我生命。”
宋玉将儿子抱在怀中,止不住的眼泪落在他蓬乱的头发上,这正是宋玉想听到的话。
一连三天高烧不退,恐惧的、悲伤的、心爱的,杂陈着入梦,梦里不时惊厥,呼喊得最多的还是那个人:哥哥。
第四天的晚上,姜亮终于退了烧,他挣扎着从躺了三天的床上坐到到客厅的沙发里,母亲端过来一碗冰糖梨水递给他。
姜亮:“妈妈,我——”
宋玉:“怎么了?”
姜亮:“我——想给哥哥打个电话。”
姜亮话音未落,家里的电话骤然响起。母子俩都不禁一震。宋玉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沉静的声音:“妈妈,是我——”
宋玉惊得不知如何应答,她下意识地将头转向姜亮,没有搭孙明的话,却压低了声音对姜亮说:“是哥哥——”
姜亮几乎一跃而起,一碗冰糖梨水掉在地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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