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一样的

作者: 虫虫的生活日记 | 来源:发表于2022-08-20 18:11 被阅读0次

    慧娘有些恼火地看着刘小郎和胖掌柜。
    她挥手将刘小郎从屋里唯一的椅上赶起来,自己坐了上去。
    对着门口的小五说:“小五,我姑奶怎么样了,吃了药吗?”
    小五远远应了一声:“正在煎,大娘还在睡。”
    慧娘对掌柜说:“掌柜,银钱、锦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掌柜、东家也看到了,我姑奶病了,是中风,我需要银钱给姑奶治病,还请两位莫再克扣我的银钱了。”
    长了一脸胡子的刘小郎,一脸的错愕看向慧娘。
    掌柜看慧娘,摆出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反倒不急。这是生气了,生气就好,就怕不生气。胖掌柜对刘小郎做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胖掌柜说:“我们原也不知道大娘病了,如果知道,必定要带银钱来的。我们在商言商,绝不失言!”
    掌柜继续说:“你的锦缎我们带回去,银钱我们稍后再给你送过来,你在家照顾大娘,也免得来回跑了。”
    慧娘摇摇头,说:“不好!”
    掌柜忙装作让步的样子,说:“那这样,我们把东家押在你这里,我和小五带走锦缎,拿银钱来赎东家,可好。”
    慧娘好险没被气乐了,说:“不好!”
    “好!”
    刘小郎:“就这么办,你们赶紧带锦缎回去吧,别耽误了那头的事。我留在这里,等你们来赎!”
    刘小郎对慧娘拱了拱手,说:“这些锦缎,是相府提前订的,预备春节要用的。虽说我在相府有几分薄面,做生意还是讲究守信第一。我留在此处,他们不敢不拿银钱来,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呀!”
    慧娘瞥了他一眼,说:“东家不必如此麻烦,叫柱儿陪你们跑一趟吧,他把锦缎送到布庄,拿了银钱回来,两下便利。”
    慧娘也不等他们说话,叫了一声:“柱儿!”
    柱儿已经快步走了进来,慧娘柔声对柱儿说:“你带着锦缎陪他们再去一趟吧。”
    柱儿点头,说:“好!”
    掌柜和刘小郎面面相觑。
    慧娘站起来,送客,对着他们两人福了福,说:“时辰不早了,就不多留几位,请!”
    刘小郎还想跟慧娘解释,被掌柜拉了一下,只得垂头丧气地走了。
    慧娘等他们走后,重重关上院门。
    慧娘去看姑奶。
    姑奶已经醒了,一侧嘴角歪斜,她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极力大声问:“水……是水……?”
    姑奶脸歪嘴斜,双目全盲的,整个人瘦缩了一圈。
    慧娘连忙说:“我,慧娘!”
    慧娘回想起大夫的话,自责像座山,重重地压在她的心头。
    “姑奶,都是慧娘不好,一直那样不照不顾,没有照顾好你!”慧娘趴在姑奶的身上哭了起来。
    姑奶想伸手去摸慧娘,可双手都使不上力气,刚才含混的声音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人真的很奇怪,看不见了,会极力想去看;听不见了,会极力想去听;说不了话了,发现好多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灶台,炉边,慧娘细心地给姑奶煎着药。
    火舌轻舔炉底,映得慧娘双腮飞红,眼眶微红。
    “三碗煎成一煎,服下,先服七天,明日起每日,你们都来我这里,我给大娘施针。如果大娘能动,尽量让她多动动……”
    她现在没有功夫去想刘小郎,可刘小郎时不时地不停窜出来。
    这人真奇怪,谁让他蓄须了,长得好也不是他的错呀!
    药煎好了,慧娘给姑奶喂了,又喂了些粥饭。
    正要准备给姑奶换洗身上的衣物时,姑奶紧紧攥着一侧被角。
    姑奶双眼死死盯着慧娘,嘴里含糊地说:“不,不能。”
    慧娘也看着姑奶,轻声叫一声:“姑奶!”,眼睛里流露出和姑奶一样固执的眼神。
    柱儿回来时,慧娘已经将饭菜做好。
    柱儿将银钱放在桌上,对慧娘说:“全部在这里了,毓庆坊是小五陪着我一块去的。”
    慧娘拿过银钱,叫柱儿看好门,自己躲进屋里细细地数了一遍。
    没错,不多不少,正好。
    收好银钱,慧娘叫柱儿吃饭,说:“明日,我去请大夫到家来。”
    柱儿吃着饭,没吭声。
    吃完饭,柱儿收拾碗筷时,说:“东家,人挺好的。”
    慧娘像没听到一样,忙着手里的活。

    昨夜不知何时,开始下起来雪,下了一夜,屋外,白茫茫一片。
    慧娘起床,开门时,雪还在下,慧娘伸手去接,雪花落在她手上瞬间就化了。
    但落在慧娘头上的雪花却没有化,凝结在她的发髻上。
    慧娘叫柱儿快出来看雪,他们在南元从来没见过雪。
    两人在院子里玩闹起来,兴奋地像两个顽童。
    红色的头绳、乌黑的发、莹白色的雪,慧娘在雪地里跳跃像个精灵。
    柱儿看的呆了呆,说:“慧娘,你真好看!”
    慧娘抓起一把雪,朝柱儿丢去,正好砸在他胸前,像开了朵白色的花。
    慧娘对柱儿说:“不玩了,收拾一下,我去医馆。”
    “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摸了摸钱袋,慧娘安心地想。
    慧娘藏好钱袋后,笑嘻嘻地往医馆走。
    刚走出巷口,慧娘见满脸胡须的刘小郎站在路口。
    刘小郎原来俊秀的模样,蓄了须后看上去老了十岁。今日他披了件半旧的大氅,戴了顶灰色的暖帽,看上去又老了十岁。
    慧娘走过去,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怎么不习惯。她一时兴起,装着老媪的语调说:“你这个小‘老儿’来此做甚。”说完,慧娘自己一时没忍住,哈哈笑了起来。
    慧娘头发梳了个最简单的双螺髻,用两根红绳绑了,穿了身翠色旧袄裙,俏生生的站在雪地里,笑的眉眼弯弯。
    刘小郎也不恼她,自己跟着笑了起,柔声问:“你这么早去哪里?”
    慧娘说:“去医馆,请大夫给姑奶施针。”
    刘小郎指了指身后的驴车,说:“我送你!”
    慧娘摇了摇头。
    刘小郎说:“车上有你喜欢吃的馒头,可还记得!”
    慧娘脚挪了挪。
    刘小郎指了指地上的雪,说:“这雪地里走久了,鞋就湿了,鞋湿了就得烤火,烤火要烧碳,很费钱的。”
    慧娘听了,点点头,说声“好”爬上驴车。
    刘小郎看她坐好,自己坐上车架,那双桃花似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与医馆的大夫约好时间后,慧娘出来径直到驴车边,对刘小郎说:“烦请东家,再送我一程,可好!”
    刘小郎说:“你可愿陪我去个地方。”
    慧娘问:“哪里?”
    刘小郎说:“码头!”
    慧娘看着刘小郎,良久后,说:“好。”
    车停在码头边,刘小郎敲了敲车窗,慧娘下车。
    冬季,码头封航,大大小小的船支,停靠在码头。往日喧闹的码头,此刻,寂静无人。
    冬雾还没有散去,似一层青纱,笼罩在整一个江面上,远处的太阳有些白,高悬在江面,偶尔几只飞鸟掠过,划开冬雾。
    江边有些冷,刘小郎解下大氅,披在慧娘身上。
    刘小郎在前面默默地走着,慧娘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走到码头的尽头,停了下来。
    刘小郎指了指不远处一艘船说:“你看,那……将是我的。”
    那船在众多高大的商船中,显得船体略小,船杆直直的立着,帆已经收起。
    刘小郎满眼的骄傲,望着那艘商船。
    慧娘看了会儿,她没明白刘小郎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问:“你带我来看你将来的船?!”
    刘小郎看着慧娘,无比认真地说:“慧娘,你一直在问我,我看上你什么了,你又一直说我们是不一样的人。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看上你什么了。”
    刘小郎转向那艘船,声音舒缓地说:“我从小无母,长姐教养我到七岁,我长姐教我读书、明理。后来她嫁了人,开始过她的人生去了,慢慢成了众人口中,贤良的少妇人。
    长姐嫁人后,阿爹把我带在身边,看他怎么做生意,学他怎么做生意。我阿爹一生谨慎、小心,他经营一生,也只有南元一个铺子而已。
    我总想,我不能像我阿爹一样,一生只守着一个铺子过活。可前些年,战乱不停,纷争不断,觉得好些事无望。好在,当今圣上登基后,平了兵乱,开了航运,现下,我的机会就在眼前。”
    刘小郎目光灼灼地看着慧娘,说:“慧娘,我阿爹曾经给我定过一门亲事,那女子是和我长姐一样贤良的女子。南元遇险前,我央求阿爹去退了那门亲事,为此,我长姐生了我好长一段时日的气。”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我要怎么样的娘子,后来,我遇见了你,我知道了。我不要一生只待在后院的女子,我要能和我比肩的女子。”
    刘小郎说:“你活泼、机敏,思路清晰,做事干脆,言而有信。而且你做事执着,比一般男子都强。我听柱儿说,你们一路逃来都城,都是你在拿主意。”
    慧娘被他这么一说,脸上一红,眼神飘向远方,避开刘小郎注视的目光,喃喃地说:“我哪有那么好呢。”
    刘小郎柔声说:“慧娘,我们是一样的人,从来都是,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慧娘,我们都是只能靠自己的人,我们都知道这个世上,我们可以依仗的,从来都只有我们自己而已。可你一直不肯相信我,一直离我远远的……”
    慧娘静静地听着刘小郎说的话,她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江边。遥望着远处挂上帆的船、飞向太阳的鸟儿。
    刘小郎的声音,慧娘慢慢听不见,只沉浸在这片静谧的天地间。
    良久,刘小郎的声音停了。
    慧娘说:“东家,你只愿随心意,我也一样。”
    慧娘解下大氅还给刘小郎,说:“我需要一些时间,我需得想明白。只能烦请你等一等了,至于,多久,我不知道,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明年,也许是下个月……,如若这段时日,你遇到更何你心意的小娘子,也尽可以去,不必顾及我。我们之间……是没有承诺的!”
    慧娘说完转身就走。

    慧娘回家后,拿出绣棚,坐在姑奶屋外窗下,做绣活。
    柱儿搬了个火笼放在慧娘身边,又怕火星燎到绣品,在火笼外罩上竹罩。
    慧娘说:“不用,太费碳火,晚上再点吧,我冷了,站起来走几步就好。快些拿走,灭了灭了吧。”
    柱儿无法,只得将火笼搬走。
    傍晚,柱儿做好晚饭,端到姑奶房里,架在姑奶床上,三人围在一块吃。
    慧娘一边喂姑奶,一边自己吃,时不时讲几件趣事,逗姑奶笑一笑。
    姑奶眉眼开心的听着,却始终不肯多吃,连水都尽量少喝。
    慧娘陪柱儿收拾好东西后,叫柱儿帮她把床搬到姑奶这个屋里来。
    亥时,慧娘吹灭烛火,躺下。
    窗外,寒月洁白,宛如银勾,白雪如银洒满一地,透过窗洒进屋里,屋里一片清明。
    慧娘被这样的雪光照得睡不着。她趴在床上,撑头看着窗外的雪,轻声问:“姑奶,慧娘有话想对你讲。”
    姑奶小声的应了一下。
    慧娘听到姑奶应声,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了。
    良久,慧娘说:“姑奶,我阿爹一直教我,万事随心意,可今天,我却不知道我的心意到底是什么了。”
    慧娘慢慢将刘小郎今日讲的话,原原本本都讲给姑奶听,然后说:“我知东家,定不是姑奶心中的好男子,也不是那种能安稳度日的人,他的志向,与我并不同。我是个没什么志向的人,只想平淡生活,靠自己好好生活。可是……”
    慧娘在床上辗转,她此时的心,乱得像需要用纺锤吊齐整的丝线。
    姑奶的手艰难地伸了过来,握住慧娘的手,她慢慢的、含混地说:“伲心约塌!曲试,不灰、不原。”
    慧娘抓住姑奶的手,说:“如果错了呢?”
    姑奶努力牵动嘴角,说:“伲、自己,不,憋人。”
    慧娘匐在姑奶身边,呢喃地说:“对,我向来靠自己,对了,携手一生;错了,大不了和离重来。我阿爹也说,这世间对女子太苛刻。只要有安身立命之本,就没什么可怕的,我还这么年轻,怕什么呢。”
    慧娘匐在被子上,耸肩笑了起来,亲昵地挨着姑奶,说:“姑奶,你要好好吃,好好喝,莫怕拖累我。你要帮我阿爹看着我,我能活得很好!”
    一滴泪珠,从慧娘的睫毛上滴落,再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没入枕巾,呈一小块浅浅的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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