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食过后,三人在院子里聊天散步消食,顺便疏通腿上的血脉。
尤其是阿溟,盘得久了,简直是煎熬。最开始还能静心感受呼吸吐纳,一吸一呼间观想穴位,那时还能觉出所观想的穴位微微发热。而后,双腿由麻木变为胀痛,尚且能忍受。再后来由胀痛变成刺痛,这种刺痛如同万千软针直刺双腿,痛痒难耐,最后连带臀部都一并刺痛起来。光是忍受刺痛,压下心中的浮躁不安就已经花费太多精力,根本无法感受气穴,更遑论运行小周天。
他问过小花和哥哥。
小花如是说,嗯,全身暖洋洋的,都快睡着了。
添儿则说,感觉师父说的那五心皆热热涨涨的,身体轻盈,总之很舒服。
阿溟心情有些低落,自他开蒙以来,便常被太傅褒奖夸赞,赞他聪敏智慧,一点就透,且能举一反三。这还是第一次受挫,感觉自己还不如小花,甚是苦恼。
阿城见他心情低落,与他交谈后方知,这孩子是受了打击了。
阿城:“阿溟,知道为何让你做大师兄么?”
阿溟心里虽知道一些,却还是摇了摇头,如今的他颇为自卑。
阿城:“因你有耐心,有爱心,最能助人为乐,且机灵聪慧。但,聪慧之人有个通病,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将自己摆在高位,习惯以高人一等的姿态去帮助别人。岂不知,人非圣贤,亦非万能。须知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你需要摆正自己的位置,莫要高看自己,将自己当做常人对待。你,还差一颗平常心。”
见阿溟若有所思,阿城轻笑着摸摸他的头顶,径自离开,留下阿溟自己思考。阿溟是个聪明孩子,稍微点拨一下,他便会自己思考。何况,这事儿旁人多说无益,也须得他自己想通才行,否则不利于将来的修行,易滋生心魔。
阿溟沉思片刻,豁然开朗。师父说的对,我总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总觉得他人是需要帮助的,而自己就是那个高人一等的救世主,稍微有点儿挫折就受不了了。果然,人不能总在第一的位置上,首位上待久了就觉得这位置非我莫属,真是天真。帝国传承尚无千年万载的,何况是个小小的第一。呵呵,练不好就练不好罢,勤奋些不就行了,那看来我在修身的天赋上不如小花和哥哥呢,那就好好努力赶上他们。
阿溟又恢复成原来的阿溟了,低气压已经消失。
巳时学文
小楼一层最东边的房间原本是安排给阿溟的房间,结果孩子们习惯与阿城挤在一起,皆不肯单独睡,于是房间便多了出来。阿城心说,早知三个孩子都爱跟自己挤在一块,又何必辛辛苦苦扩建改建,唉,真是掬起一把辛酸泪啊!
文化课便放在这个屋子了,太阳底下写字怕日头太烈,晃坏了眼睛便得不偿失了。
不知道何时阿城竟给他们三人一人做了一张矮几,矮几上搁着笔墨纸砚,一看就都是阿城的手艺,朴素无华却极为实用,就跟阿城似的。
三人端正坐好,阿城问:“你们都学过些什么?”
阿溟:“启禀师傅,阿溟启蒙学的《三字经》和《千字文》,而后学了论语,太傅教的《四书》才学了个开头。”
添儿:“师父,我只学了开蒙《三字经》,《千字文》学了一半。”
小花:“娘亲教的童谣算么?”
阿城:“阿溟,你跟添儿一起教小花《三字经》。阿溟写下全文,添儿授课。午时三刻出来用飨食。”说完就走了。
阿溟便认真研墨,默写三字经。添儿则开始教小花。
教了一会儿,阿溟便发现小花年纪虽小,背诵起来颇为困难,但对文意的理解却是上手极快的。换句话说就是,小花都懂,就是背不出。
这对两位师兄来说可是个大难题。所谓学文知意,并非只要明白文意,懂文意是为了更好的通篇背诵。结果,小花每句意思都懂,就是背不下来。
阿溟又有些急了,总觉得师父交代的这第二件事怕是也要糟。心中急躁,口中的话语不自觉地就重了许多。当小花再次磕磕巴巴之时,阿溟心一急,便脱口而出:“小花你是笨蛋么?都读了这么久了,都背不出?”
话一出口阿溟就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但他强自犟着,端着大师兄的架子,语气强硬:“小花,你若再背不出,中午就不要用飨食了。”
阿溟骂小花笨蛋时她尚能忍受,这一句不给饭吃,却真正伤了小花的心,毕竟小花最大的快乐就是吃饭睡觉。
小花当即放声大哭。
阿溟的脸涨得通红,怒斥:“不许哭。”
小花:“小花不要溟师兄,溟师兄太坏了,小花不喜欢溟师兄了。呜呜呜...”
阿溟也气鼓鼓地,眼珠子微红,就是倔犟地梗着脖子。
添儿不知道哄哪个才好,阿溟很少表现出要哭的样子,现在这样必是委屈了。小花已经在放声大哭了,他也想去安慰,结果添儿嘴拙,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在一边也急得直跺脚,眼泪止不住的流。
阿城飨食才做了一半,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便过来查看。等他进屋就看到这一幕:三个娃娃,一个放声大哭,一个默默流泪,一个红了眼眶。这是什么情况?他才离开不过两刻钟而已。
他抱起小花,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待到小花安静下来,便开始询问原因。
阿溟难得如此气鼓鼓地,他理直气壮地说:“师父,小花不好好背书,总是背不熟。”
小花抽泣着打着嗝:“我...我...没有,我...就是...就是...背...不熟...”
阿城柔声道:“阿溟,今日才说好的,要耐心爱护师弟师妹们的,莫要忘记。”
小花:“溟师兄...坏...不给...饭吃...”
阿城微笑轻声哄着:“小花,不能不给溟师兄吃饭罢,毕竟他也是为你好。”
添儿见师父误会了,便帮忙解释:“师父,小花的意思是大师兄不给小花吃饭。”
阿城愕然:“啊?”
阿溟偏头有种被抓包的感觉,微有些脸红,道:“我那是气话,何曾当真?”
阿城:“即是气话,何必出口?伤人伤己。阿溟,先跟师妹道个歉,你是大师兄,气量要大。”
阿溟还是很听师父话的,他不情愿道:“小花师妹,对不起,师兄不该那样说。”
阿城:“好了,小花乖,溟师兄都道歉了,你就原谅他罢,待会儿师父给你做糖葫芦,好么?”
小花这才破涕为笑。
阿城让添儿带着小花先到院子里玩儿一会儿,他则留下来跟阿溟单独谈话。
阿城坐在阿溟对面,柔声问:“阿溟今日是怎么了?是觉得被小花拖累了么?”
阿溟:“师父...”
阿城:“兴许我晨间是太过严厉了些,让你们受委屈了罢?”
阿溟:“师父,徒儿不是这个意思。”
阿城:“那是何意?”
阿溟低头:“小花总是学不会,一直都背不熟,一直都磕磕巴巴,徒儿心里急。”
阿城:“何为耐心?刚说过的难道就忘了?”
阿溟依旧低着头,有些欲言又止。
阿城意味深长道:“你大约不是因为这个罢!”
阿溟有种被窥破心事的感觉,急忙否认。
见阿城不语,阿溟咬咬牙,豁出去了,他抬起头直视阿城,道:“徒儿想为母亲报仇。徒儿怕时间来不及,怕拖得久了仇人都跑了。小花学得实在太慢,徒儿...徒儿想...”他说不下去了。
阿城皱眉,语气严厉:“你想什么?你想让为师将小花踢出师门么?”
阿溟唬了一跳,第一次见阿城如此严厉,他怯怯地不敢言语。他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是有些后悔带着小花一起拜师。
阿城怒道:“你以为拜师是儿戏?或者说你还以为你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刑商国嫡王子?你想,便留下,你不想,便踢出去?小花再学不会那也有为师在,还轮不到你来定她的去留。”
阿溟吓得急忙跪下:“师父,徒儿错了,徒儿太心急。徒儿...徒儿只是...”
阿城冷笑:“只是什么?报仇心切?你以为一日两日便能学成么?报仇?就凭你现在这样?早晚生出心魔,变得和那个害死你母亲的人一个样子。”
阿溟重重磕头:“师父,徒儿没想...”
阿城截断他的话:“你没想?你是没想,可你直接就这么做了。连面对同门师妹的耐心都没有,你敢说你将来不会变成个冷漠无情的人?”
阿城见阿溟吓得只是磕头,不敢言语,又生怕把孩子吓坏了,语气也没有之前的疾速和严厉,他放缓声音,道:“我知道你有心愿未了,我即认了你这个徒儿,便不会放任你心有郁结,否则将来你的修仙路必生障碍,你觉得我会置之不理么?”
阿溟见师父语气稍缓,这才敢抬头,怯道:“师父,徒儿想亲手为母亲报仇。”
阿城语重心长,道:“你会的,终有一日,你会做到的。切记,不可急躁。耐心地对待小花,将来你必会感谢她。有她对你的磨炼,你的心智必然更加坚毅。安抚好你那颗心,让它稍安勿躁。可好?”
阿溟点点头,面含愧疚:“是,师父,徒儿知错了。”
阿城叹息:“阿溟~你可知道师父将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师父想要为你们与天斗上一斗。万绝门不是只留一个么?师父要让你们同时做到最好。因此,你们一定要共同进退。你可明白?”
阿溟豁然抬头:“师父~”师父竟想一同保下他们三个。
阿城语重心长道:“阿溟,你是三人中最明白事理的,这话师父只与你说,也只有你能明白为师的心。须知欲速则不达,记住你的目的,学会控制你的情绪,千万不要被情绪左右你的心。”
阿溟眼含热泪,再次叩首:“徒儿,谢师父指点。徒儿这就去跟小师妹道歉。”
阿城知道,这回才是阿溟真心知错。阿溟太过聪慧,之前道歉只是因着阿城师父的身份,他心中并不服。若是不点醒他,教化他,他会一意孤行,直至铸成大错。阿城不想阿溟将来后悔,更不想阿溟变得偏激。
小孩子之间从不记仇,一顿饭的功夫三人便和好如初。
阿城说,一日之中,子午觉最是养生。于是,饭后散步朝食后,阿城让孩子们小憩片刻,打坐也可。
果然,这一刻钟的休息打坐让三人一扫之前的昏沉,头脑一片清明。
未时的书法课基本是小花一个人的专属课,同样是阿溟和添儿教她,不但要教会还要教好,且阿溟和添儿都各自有要完成的书法。阿溟果然更加耐心。
申时习武,不过是先学些强身健体的基础,倒也欢乐,不甚太累。
酉时声乐则苦了大家的耳朵,小花的乐技实在是一言难尽。阿城给他们准备的是竹笛,阿城说竹笛制作起来是最方便快捷的,先以竹笛入门学习曲谱音律,再学其他乐器就容易多了。
戌时将至,阿城望望星空,今日微有些昏暗,在院子里观星大约看不清楚。阿城心想,是不是要再做个观星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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