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导老师:一鸣)
林毅的驻军令下达整个军营时,已是狂风骤起,黑云压城的午时。墨色的云似是遮天蔽日的大手,压得人莫名生出许多不安的情绪。近七千人的队伍缓缓停下,三千轻骑有序地安营扎寨,不少投军的也依着军队的规矩,有序地着手安定下来。
林毅站在高地的最高处,眺望远处塍梁城,林絮立于她的身侧。铅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似是抬手就可摸到一般。
林毅转头去看青丝被吹得有些凌乱的林絮:“絮儿,哪怕这次计划成了,也是难以清除干净的。入了塍梁城恐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虽说城内如今情况不明,塍梁又是距离边界最近的唯一城池,妄动者更是数不胜数,可絮儿相信,这次杀鸡儆猴,定会为我们争取到有利的时间。或许他们因此会更加小心,可高贤带领的大部队一到,便也没有他们什么事了。更何况,诸事凡有行动,皆会生出马脚,兄长也不必太过忧心。”林絮的声音十分温柔,她抬眼去看林毅,眼中却显出几分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忍。
“没想到一场大灾之后竟扯出千丝万缕的繁杂之事。庙堂之高,实非我等可参透。朝局风云更迭,世道动荡不安,深受其害的依旧是那些无辜百姓。”林毅叹息的声音,没入了狂风,吹响远方。
风势越来越大,夹杂着一股奇怪的水腥味由西方塍梁河吹来。林絮微微皱了眉,只觉欲来的暴雨十分不寻常,究竟哪里不对又未能明晰,遂转头十分严肃地看向林毅:“风雨欲来,兄长还是早些回军压阵,絮儿结好这最后一个结界便回。”
林毅深深看了林絮一眼,并不多言,只点头离去。
林絮沿着林毅归去的方向远眺,只见苏汐沫逆风而来。一身浅蓝素衣,在夜色一般的午后是如此引人眼目。她见了林毅,恭敬地行了常礼。衣角被风吹得飒飒翻飞,如同一只翩翩舞蝶。衬着这墨色的天,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美。
苏汐沫为林絮带来一件月白披风,来到近前才发现林絮正起好最后一个半人多高的柱状结界,并不敢叨扰,默默立于一旁。
林絮左手高举,显掌中耀白六芒星阵,六芒星阵随着咒语念动,越渐耀眼。白色光芒如日,竟将林絮所立高地照似白昼。又见她右手捏诀,化白莲六朵,呈于六芒星阵中。白莲似有生命,瞬间绽放,莲开现蕊,莲谢出蓬,又结莲子三十六粒,粒粒闪金光,随六芒星一同盘旋上升,悬于塍梁城上空。星阵似皎月,白光撒向黑云下的大地。塍梁城为中心,自方圆一里地外,忽起六道白光,白光飞旋,汇于六芒星阵中。白光汇聚时,一层透明结界自六芒星阵,如九天银河倾泻而下,包裹了塍梁城方圆一里地界。阵成之时,白光渐隐于墨色之中,仿若此前奇景从未出现过一般。
林絮回身时,苏汐沫适时为她披上披风。一边为她系扣,一边不急不缓道:“姑娘缘何结此大阵?”
林絮眉头紧皱,依着苏汐沫打理:“西方有些异动,现下不明为何物,仅能先做提防之策。”
傍晚,天降暴雨。雨水如同天漏,瓢泼而下。雷电自西方滚滚而来,闪电带着轰轰鸣声劈下。狂风肆虐,雨水如盆泼般砸向大地。不过一夜,塍梁河水暴涨数倍。
次日午时,塍梁城前,军帐中。
林毅收到苏韩令传来的求助信。信上除了苏韩令的落款,便只有短短十个字。然而,就是这短短十字,看得林氏兄妹心惊——河水溢出,河堤不保,速援!
林絮抬头时,林毅却先声道:“不可!塍梁河现今是最危险之处,絮儿不可以身涉险!治洪,是为兄的责任!”
林絮一愣,忽觉这八魂七魄之人竟能读懂人心了!那想必利弊林毅亦是清楚的,便开口道:“虽说治洪是兄长职责所在,可絮儿不愿见更多的伤亡了。还望兄长允准絮儿携六名御修,一百轻骑前去塍梁河。”
林毅闻言只是沉默。他并非不知林絮实力,也十分清楚林絮才是此行最适合的人选。只是,他迈不出自己心底对林絮亏欠的坎!
林絮见林毅犹豫,又道:“一条塍梁河,牵扯了灵域内外。对内,是灵王心心念念的整肃朝纲;对外,是抵御靥、玄二域的最后一道防线!兄长心怀天下,如今絮儿亦是!”
林絮见林毅不再言语,便丢下一句:“还望兄长守好大营,此时,大营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言罢,林絮头也不回地出了营帐,林毅则重重地将拳头砸向几案。
塍梁城前,军营。
林絮整装离开时,已是傍晚。天色却已漆黑如夜,雨势未曾有丝毫减退,依旧任性磅礴。林毅携了七八名亲卫为林絮送行。营中许多流民得知林絮要去筑堤治洪,虽身无长物,却都纷纷赶来送上他们最虔诚的祝福。
送走林絮,军中便开了晚饭。晚饭时,有三五成群者议论着这场暴雨,多数皆言若暴雨再多两日,恐怕只有塍梁城的高墙、高地可保众人平安。不过片刻,信此言者越渐增多,不过一顿饭,就有一小股势力在蠢蠢欲动,欲偷偷进入塍梁城保全性命。亲卫来报时,林毅只回了“由他”二字,打发了来人,抬起茶盏饮了一口,还是忍不住脱口:“这就按耐不住要开始了吗?”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又有亲卫入帐来报,有八名挑事者带了近百流民去向塍梁城。林毅闻言,从几案后起身,在帐中踱了几步,眉头皱了又皱:“悄悄尾随,记住挑事者的样貌即可。”
林毅见亲卫离开,只是幽幽叹气。
一柱香后,亲卫三报,出营者近百人,皆在城门前受远弓相阻,伤亡惨重,归来仅二十余人,皆身受箭伤。
亲卫刚走,便有七八名挑事者带了受伤者,硬闯入林毅的营帐。来者见林毅只是低头看书,并无过多言语,便更大了胆子,以雨势过大,营帐难保众人平安为由,纷纷呵斥林毅驻军不前,要求林毅下令行军入城。
林毅抬头时,正赶上一个脸络腮胡的大汉与另一个魁梧高大的男子交换眼神,欲上前生擒林毅。林毅却不躲避,将书往桌上一置,一副风轻云淡之态,反震住来人气势。哪知下一刻,林毅却是高举双手,开口道:“壮士饶命,莫要打我,莫要打我!”
此语一出,惊呆了在场所有人,这般不费吹灰之力拿下林毅实在是让人瞋目结舌!来人倒也不含糊,见林毅求饶,七脚八手地将林毅捆个严实。
络腮胡一边拍去身上雨水,一边乐呵呵地道:“没想到此番如此轻松,害得俺几宿不曾合眼。”
魁梧男子捆好林毅后,起身道:“程尢,我总觉得这太过容易,是否会有诈?”
络腮胡子大手一挥,将带进屋中的人全都撵了出去,自顾自地做到林毅方才坐的几案前。抬起几上茶盏,双脚往桌面上一搁,悠悠道:“嘿,楚熘,办事容易乃事好事,你哪来如此多的弯弯绕绕?主上让做什么,做了便是,废那多话做甚?今夜兄弟们还等着喝庆功酒呢!”
楚熘还欲说什么,却见程尢喝光了茶水起身,将林毅一把提起,丢出帐外。
林毅被丢了个面朝地臀朝天,地面上满是泥水,污了他俊俏的脸。心下十分不爽,抬头瞅了一眼叫做程尢的汉子,哪知此人眼尖,快步走过来一脚踏在林毅身上,厉声喝道:“再瞅俺一次试试!”
林毅闻言,惊惧万分,将眼睛闭得死死的。
轻骑兵眼见林毅被捆,又十分配合,不知如何是好了。但作为军人,拔剑是本能,瞬时,齐刷刷的冷光杀气纷纷朝者楚熘、程尢等人而来。程尢见状,狠狠踢了林毅一脚道:“现下尔等督司已束手就擒,尔等当如何?”
未待轻骑反应,林毅忽然十分狼狈地开口道:“他们……他们……会杀了我的!你们……你们……不要抵抗,千万不要抵抗!”
一句话出,不仅止住了轻骑的抵抗,还说愣了捆绑他的两人。他们实在是不记得曾这样要挟过林毅!二人无奈对视一眼,程尢只好接着林毅的话,对轻骑道:“进塍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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