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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地图 | 张平宜:亦狂亦侠亦温文

心灵地图 | 张平宜:亦狂亦侠亦温文

作者: 龙门院的龙公子 | 来源:发表于2017-09-03 21:10 被阅读25次

    《心灵地图》是龙门院推出的人物访谈记录,由梁龙蜀担任采访者,选取在教育、文化、科学、商业等领域里做出个人特色作品,颠覆多数认知的“痴人”作为嘉宾。旨在更深入地探索受访者的心灵旅程,呈现少有人走的路,和路上的风景,让你看见更多人生可能性。

    本期嘉宾:张平宜

    (2011感动中国人物,资深记者,教育工作者)

    文/梁龙蜀

    许多人眼中的她——

    《中国时报》资深记者,曾获第七届吴舜文新闻采访奖等奖项。

    著《悲欢乐生》一书,记录台湾麻风病疗养院历史,入围德国“尤利西斯国际报告文学奖”。

    2000年起,投身四川凉山麻风康复村的教育事业,获评央视“2011感动中国人物”。

    2012年,创立青岛希望之翼培训中心,继培养学生学习能力外,同时培养学生职业技能。

    2013年,出版《触:台湾娘子上凉山》。


    “我觉得我更像是一个女侠,劫富济贫倒是不会,但一定身怀某种绝世神功,可以飞檐走壁,行侠仗义”——整个访谈过程中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悠悠地望向窗外,仿佛飒爽英姿矗立风中,干净利落收剑鞘中,微笑着看一方安宁。

    也是在这个片刻,一向动作迅速,连语速都超快的她,才有时间给自己,享受这一份她守护的繁荣祥和。

    而坐在对面角落的助理Frank,阳光帅气,几年前跟随张老师从凉山州大营盘村走出来,学习运动器材的打版制作,学习多线程事务处理,可以英文交流,也能够在出差路上用虹吸壶煮一杯美味咖啡。他说,很幸运遇见她,才有了区别于祖辈的不同经历,也才真正知道,自己有选择的机会和创造的可能。

    【凡人高招 见招拆招】

    “拜托,我怎么可能那么智慧,一早看见这条路的样子,不过是遇见问题,去做,去尝试,想办法解决问题,这样一步一步成为现在的样子。”

    2000年,她第一次去大营盘村,村里唯一的小学在海拔1800米的山上,学校的招牌被小偷偷走,两间破土房子就是教室,没有一扇完整的窗户, 70多个学生大部分都要站着听课。她是记者,她看到并且记录这一切;她是母亲,刚刚生下第二个儿子,她想为这些孩子做些什么——她回台湾写文章、做演讲、卖书筹款,2002年,学校有了新的教室。

    硬件有了,她却发现年幼的学生常常“突然”就不来上课了,因为贫穷,因为家长对孩子教育的轻视,因为孩子自己并不清楚念书这件事对他们的将来意味着什么——她跟家长“抢”孩子,从洗脸、刷牙开始教孩子保持个人卫生,识字表达,2003年,她成立中华希望之翼服务协会,致力于大营盘麻风病人的子女教育。

    2005年,大营盘村小学毕业典礼,小学念完,没有初中怎么办——她又在当地申请经费、土地,继续写作、卖书,筹办初中。这个一度被当地官员称为“很难缠的张小姐”,斗智斗勇的成果,是孩子们得以继续初中的课程。

    原本就在年龄上大于外界初中生的孩子们渐渐长大,当地已经无法申请到高中办学资质,一直生活在大营盘村的孩子们总有一天也要离开学校,走入社会,怎么能让他们更好地融入,在社会中展现自己的价值——2012年,带着几十个孩子来到青岛弟弟的工厂,一边学习一技之长,一边让孩子们继续学习英文、电脑、生涯规划、工作伦理的态度、对生命的认识。

    怎样才能让大营盘村走出来的孩子能够真正自信坚实地与社会沟通,用行动成为仍在大营盘村那些孩子们的希望——2016年,从来不会做生意的她学习创业,从孩子们已经熟悉的运动器材入手,筹备社会企业,设计、制造自己的产品。即刻起,用产品和事实说话,实力绽放。

    当别人仍在赞叹她曾经埋首麻风病村关注教育的不凡事迹时,她早就轻装上路,继续做着自己觉得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鼓励孩子们写出自己的故事,见证自己的成长的同时,也让社会认识现在的他们;比如,找到更恰当的描述,为孩子们的健身器材定位,例如“Build up a new you”;比如,着手于找到更专业的人来协助,让孩子们投入“私房钱”的企业得以稳健成长。

    是什么让你可以一路披荆斩棘?

    因为人跟人之间的情感纽带。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的命运联系在一起,就像一个母亲,孩子上小学你要开始操心,学习好不好,上哪个初中,再大一点,要开始操心学习什么专业,甚至恋爱结婚,这是很自然的本性。

    最该感谢的是做了多年深度报道记者的职业培养。发现问题,调查了解原因,然后试图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轻言放弃,总会创造生机。

    这个原理,大约都一样,只不过我选了一条跟我以往生活180度反转的路,一条很多人看起来很难走的路,一段注定要花时间去雕琢呈现的路。

    当然,也可能跟金牛座的性格有关,乐于忙碌,慢,相信总会找到方法,相信总能实现。

    【风云变幻 唯我不变】

    “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把哪里打造得美美的,赏心悦目!”

    张平宜爱美,介意自己以不美的状态出门见人,介意自己拍了不美的照片,连聊起当年参加感动中国颁奖典礼,她都满脸兴奋地点赞自己那一双小粉鞋,少女心爆棚。她更乐于享受美,出差路上也不忘带一套虹吸壶,在忙碌的间隙可以给自己一杯咖啡的享受,是个骨子里优雅的女人。但是别忘了,张平宜是女侠,她要创造美。

    当年,让张平宜痛心的大营盘村学校,如今,“我跟你讲,自从有水进来,我们学校美得跟花园一样,非常舒服”。两间破教室,已经换做今天的占地11000平方米,有了教学楼、综合楼、学生住宿楼、教师周转房、学生食堂的正规学校,包括多媒体教室、理化科学实验室、网络教室、卫星接收室,同时配备体育卫生器材,现有图书近7000册,近20名青年教师,近500名学生就读。

    当年,腼腆又紧张来到青岛的孩子们,不知如何与“外面的人”交流,除了完成每天在工厂的工作,还要继续晚上的辅导课程,不仅需要咬牙,甚至需要猛掐自己大腿才能保证自己不在课堂上沉沉睡去。如今,他们已经成为工厂里各个部门的技术骨干,也与团队伙伴筹备创业项目,积极学习需要的知识和技能。最近,在突然爱上画画的张阿姨的带领下,大家一起用铁艺创新,用油漆作画,把原本灰暗无声的厂房变身成鲜活靓丽的“青岛希望之翼培训中心”,引得来工厂考察的国外买家频频称赞。

    这个过程的喜悦与做成一件事的喜悦有何不同?

    如果说结果是属于事情和别人的,那么过程是属于自己的。我一度也在目标中迷失了自己,苛刻对待自己,卖车、两年没开信用卡、放下职业女强人的骄傲接纳另一半在经济上的支持,我也以为这样是对的做事情的方式。可是实际上不是。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如果太过急切,过程就会非常痛苦,你一旦痛苦了,事情怎么能做得好呢?所以更重要的是,让自己慢下来,感觉舒适,才能更好地面对。

    环境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在环境中,你才会看到自己的潜力。这么都年来,我先生都觉得很神奇,张平宜你竟然可以在凉山活下来,其实我也没想到的。就像现在,要尝试带他们创业,家里人都说你疯了吗,你哪里会创业,但是,我现在就在做这件事,我在学习。同样的,我们用油漆和铁艺布置这个培训中心,这个过程我们会辛苦,但是很开心,等布置完你抬头一看:哇,我们真的做到了!

    越到后来越发现,这是性格使然,而性格这个东西是改不了的。我不热衷宣传自己是谁,自己在做什么,我没有兴趣展现这些部分,就好像我的朋友们都在问我,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时间和孩子们会让一切呈现出来,就足够了。

    聊到这里,张平宜看着对面的Frank,他此刻正被书写自己故事的任务困扰。“他好不容易交了2万字上来,但是我砍掉2/3,要他再写,我也知道对于他们来说,写作时间多么痛苦的事。但等写完他就会知道,那是对自己来说,多么重要的成长见证。他还算好的,起码可以写出两万字,还有些孩子,我是真的拿着电脑守在旁边,他写到什么时候,我陪到什么时候”。眼神中流露出母亲的温柔,又有些无奈,即便她可能比孩子自己更了解他们,他们写完之后更繁杂的编辑整理的工作,仍需要她来完成,她还是只有这样“逼”他们面对。

    【世事奥妙 随缘经历 】

    “这个神父害了我一生!”

    众所周知,张平宜与麻风村的缘分,源自一次采访,而整个故事的开端,却源自一位奥地利神父。半个多世纪之前,奥地利神父服务于四川凉山的麻风病村,遵照主的意愿,为当地人提供救济帮助,解放后,神父离开,不曾再回内地,也不曾与当年的病患保持联系,但神父心中未曾放下的,是当年的他们如今是否一切安好。神父找到《中国时报》,希望能有人报道麻风病,报道当年那个村庄,报道村庄里的那些人。

    当时,没有人对麻风病这个冷僻题材感兴趣,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张平宜怀着9个月的身孕,去探访了台湾麻风病疗养院,写完报道,回家休产假。

    儿子刚刚3个月,正在考虑回家当家庭主妇的张平宜,请示领导,希望可以去到神父口中的那个地方,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一个句号。她第一次来到四川凉山,看见难以承受的触目惊心,遇见当时的她无法坐视不管的孩子们。

    回台湾后,参与神父的慈善团队,帮忙筹款救济相关事宜,但她内心深处知道,那里需要被帮助,但那里的孩子们更需要的,是可以更好生活,可以与外面的世界平等对话的希望。孩子们的脸不停在脑海中浮现,半年挣扎,她辞职,放弃当家庭主妇的想法,成立“中华希望之翼服务协会”,投身麻风康复村的教育事业。

    再回首,已是十五年过去。

    如果时光倒转,你会不会做不同的选择?

    我希望自己有先知般聪明,因为这是一份独特的工作,无法跟别人竞争,也无从比较,我因为这份工作倾听自己进而发现自己,我不是白日做梦而是出自内心的觉醒,它让我心甘情愿放弃计划好的人生,但也只有我放弃后,才知道在某处等待我的是更有意义的人生。

    我常笑说,这个神父害了我一生,这就是经历本身。

    15年,从最初的几十个孩子,到现在的十几个孩子,创业之后,坚持的人会更少,值得吗?

    有人离开,我也很生气的,努力了这么久,很失望看着他们又走回去。但这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我尊重这种选择本身。

    我们总期待剩下的人越多越好,但最后剩几个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透过自己的努力走出来,走到阳光下,自在交流,有能力参与竞争,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让还在那里的人知道,凭借努力,他们也可以做到。这是属于那个村庄的内在循环系统,外面的人都只是助力,真正的希望要靠他们自己,真正能够点亮希望的也只有他们自己,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Frank在书店里逛了逛,坐过来聊天。

    张平宜起身去了洗手间。

    Frank说,这么多年跟着张阿姨,他眼中的她,是一个非常个性,爱恨分明的女人。刚到青岛去的那一个半月,他是真的“后悔死了”,每天埋怨自己不该放着重点高中不去选择出来工作。直到后来明白,不断猜想另一条路的美好,大约是对现在这条路上遇到的困难的逃避,于是他选择面对,发现老师们都在很用心地教,有许多新鲜的知识等待自己学习,就慢慢适应了。就像这次的作业,被删掉那么多,可是我会重新列提纲,肯定比上次好,我会写出来的,我需要一点时间。

    这个男孩,彝族名“勿里兄弟子”。

    今年24岁,跟随张平宜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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