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律师已经在书店门口等候。今天，他们都懒得进书店。李律师提议去前面不远的万家灯火大酒店。进入店堂迎晨才发现原来它是申城曾经红极一时的杭菜饭店，它们都是店面很大，而菜肴却很便宜。对于讲究实惠的上海人来说，这当然是颇具诱惑力的。只是上海人的口味一直在变，接着又流行吃香辣蟹、小龙虾、印度菜、越南菜等等。杭州菜相对冷落了。
李律师谦和地说自己不擅长点菜，而迎晨更为坚决地说自己更加不擅长，结果还是由李律师斟酌再三才定下来。等服务员给他们上菜的时候，迎晨惋惜地说：“今天兰蝶病了，真不巧，她在这儿就好了。她可是美食的行家。我们的三人聚会少了她好象不太好。”
这句话道出了她真实的心情。尽管她赴约了，心里却觉得怪怪的。李律师起初给她的好印象正在慢慢消退。她开始注意到他的苍老，因为工作辛苦而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她还注意到无论他多么成功，在品位上都不可避免地带点外地人的土味儿。在外资公司工作的时间久了，迎晨在耳濡目染之下不免非常注重这类细节。她觉得自己和李律师在一起，人们已经向她投来怪异的目光，令她相当不自在。如果兰蝶在场，这种感觉就会消失。擅长社交的兰蝶会谈笑风生，使他们不至于冷场。而李律师有时候好象过于拘泥于他的职业，对于自己所说的话总是斟酌再三，因此他们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就保持沉默。
迎晨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御风。御风喜欢漂亮的服装，这样更可以衬托他英俊的相貌。虽然有时她和御风在一起也是无话可说，但至少御风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两人相对要愉快得多。现在，御风在做什么呢？也是和朋友在一起聚会吗？他是喜欢热闹的，朋友占据了他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他说过自己喜欢在下班后和朋友们一起去茶室打牌。一个喜欢热闹而又合群的人，他和迎晨是多么不同啊。
她的目光慢慢扫过整个餐厅，有意不去看李律师，即使她给人以简慢的感觉她也不在乎。不知为何，李律师今晚总使她感到不自在。她无法控制自己而想起御风。御风，难道自己在内心深处依然无法忘却他吗？迎晨自问。她感谢命运还是召回了御风。否则，难保和他不会死灰复燃。迎晨永远也无法解释自己对御风的感情，那就是为什么御风会一直回到她的思绪中，不管他是否在她的身边。
出于基本的礼节她必须和李律师交谈，一开始的话题比较泛泛。接着，随着几杯啤酒下肚。李律师更多地谈起他自己。他告诉迎晨他如何一直对法律感兴趣，早在高中时就确立了自己的远大志向：要么当律师，要么当外贸方面的人才。尽管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毕业后又分配到外事部门，但他追求自己理想的雄心一直没有改变。26岁时他通过两个月的闭门苦读后一举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这在他的工作单位引起了轰动。
“没有人想到这么难的考试我居然一下就通过了，我很多学法律专业的同学有几个到现在还考不出。”李律师回忆起往昔，不禁感慨万千。其中有得意，有后怕，更多是无法抑制的骄傲。
随后他决定到上海来发展。没有什么关系和门路，他自己也知道这将是一条无比艰辛的路。为了谋生，他在公司里做过总经理助理和其他与律师无关的职业。但他一直没有放弃对法律的钻研。情况在他通过了WTO法律后备人才考试后才有所好转。这个考试，据他说，全上海通过的人不过100个。
迎晨恰如其分地表示了自己的钦佩之情，这使李律师更加兴奋。他更为滔滔不绝地谈起自己对政治和历史的狂热，例如，他对历史事件的熟悉和对一些伟人的崇拜。迎晨已经开始后悔今天不该来，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她甚至怀疑李律师是不是喝多了？
而等李律师让迎晨谈谈她自己的时候，迎晨已经没有胃口了。她感觉到自己和李律师的差距不会因为一时的亲密而消除，反而因为对他更加了解而使以前对他的好感变成一种困惑。她感觉自己同李律师的距离反而在扩大。
出于经验和直觉，迎晨觉得李律师想引起她的好感。她想起当初和李律师结识时，她是和兰蝶在一起。那么，李律师到底喜欢她们中的哪一个？他对兰蝶也表现出欣赏的样子，而迎晨听兰蝶谈起过对李律师的喜爱。迎晨不愿莫名其妙地插入到他们中间去，因为平心而论，她对李律师的感觉可能远远及不上兰蝶。
李律师见迎晨不愿多谈自己，主动又独揽了整个谈话。他谈起了对上海女性的欣赏。“迎晨，你觉得吗，上海的女性总是非常精致，非常懂得打扮，看起来总是那么赏心悦目。而且她们还非常有内涵，不是绣花枕头。过去我们总以为上海女人是非常精明和高傲的，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但愿这不是在表扬我。迎晨淡淡地笑了笑。当然这番话也同样适用于兰蝶。想到这里，迎晨又释然。
今晚迎晨的作用，就是来做一个赏心悦目的倾听者吧。迎晨忽然领悟。兰蝶缺席真是太遗憾，李律师的这番话对她肯定会产生更好的效果。
“你知道吗，我的妻子是我的大学同学。”李律师忽然话锋一转。“她长得一点也不好看，当时我什么都不懂，反正我们是老乡，就这样走到一起了。毕业后我们就结婚。她分配到税务部门。后来我到上海，把她和女儿一起接过来。她考进了浦东的税务局，现在也是那里的业务骨干了。每天晚上都要应酬到很晚才回家。不过她人非常好，很贤惠。我的朋友们都这么夸她。”
迎晨猜测他结婚该满15年了。她自己的婚姻正处在淡漠期，而李律师是不是也在这样一种状态里？不过迎晨感觉李律师不象是那种会出问题的人，他给人的感觉可不是花心的。
“可是她和我喜欢的东西根本不一样，她现在已经把英语完全忘记了。我们两个人几乎连谈话的时间也没有。各忙各的事。这种生活啊……”
这天晚上迎晨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她面前这个其貌不扬、外貌年龄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的人。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她并未产生什么共鸣，反而起了一种隐隐的反感。也许，男人应该是花心的，但迎晨更愿意尊重那些能恪守道德和义务的男人。这种男人在当今社会越来越稀少和珍贵，简直凤毛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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