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维斯塔番带着忐忑和不安终于在夕阳消失前鼓起勇气跨过门前的那道坎,背着木头做的宝剑,翻过漆着白色的栅栏围起来的种满玫瑰的花园,做好了足够的准备冲向黑夜并且随时用身后的宝剑刺破月光,极其渗人的狼牙色月光,也如狼牙般锋利地照射下来,照在小维斯塔番稚嫩的脸上,在十二月的小镇伴随着厚的积雪更加显得尖锐和孤寂。至于忐忑和不安或许是因为他对玫瑰总是带着美好的幻想与恐惧,任何品类的玫瑰——“原因可不是玫瑰身上的刺,我可不是胆小鬼,你们不懂”——每当其他人问起抑或是借机调侃的时候小维斯塔番总是摆摆手用力摇着头不屑地说着然后装作镇定并且自然地转移话题,比如阿隆索.吉哈诺和风车决战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再比如为什么胖苏珊一定要在晚餐的时候吃干胡萝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维斯塔番变的不再胆怯和懦弱,这或许缘于他爱上了一个姑娘——亲爱的乔伊。然而明天是乔伊的生日,为此小维斯塔番准备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并且特意用木头做了一把宝剑,一把可以刺破月光的宝剑,遗憾的是从隔壁胖苏珊家的栅栏上趁她不注意时拆下来的木头,可想而知,第二天胖苏珊看着破败的栅栏叹着气然后双手叉腰面朝北对着阳光和空气破口大骂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罢休,以至于一个月来小维斯塔番总是闷闷不乐,总感觉遗憾和愧疚。尽管这样,心里却十分清楚遗憾和愧疚都只是暂时性的假象,时刻提醒自己这只是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副作用,这其实是幻觉,他爱的姑娘是乔伊,亲爱的乔伊,这是为乔伊而打的战斗,而战斗就需要武器,这很重要,这是爱情和正义的战斗,这并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这是爱情和正义,不能因为这点破事而心烦意乱。“是的,我是所向披靡的战士,我为了爱情和正义去战斗,去厮杀,甚至去死亡,都在所不惜,毕竟我要做的是乔伊的阿隆索.吉哈诺!”——小维斯塔番安慰自己的时候总是这么一本正经。
2.
但其实除了去往乔伊的方向,他终将去往新的地方,也开始新的生活。于是终于在夕阳消失前鼓起勇气的小维斯塔番在暗夜来临之际悄无声息地穿过整片的玫瑰花园,弓着腰,一手紧抱着为亲爱的姑娘乔伊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手紧握住那把用胖苏珊家的栅栏木头做成的宝剑,心里念着再过不久就能见到我亲爱的姑娘乔伊和即将到来的亲爱的乔伊的生日,由心底的兴奋却又十分紧张,以至于没能在铺满雪的土地上留下一连串整齐得时常让他引以为傲并且可以大肆吹嘘的靴子印迹——牛皮做成的钢头靴子的印迹,十分遗憾。杂乱的脚印衬在孤寂的月光下格外显眼,也格外令人难过,尽管如此,小维斯塔番也仅仅只是在纷纷下落的雪中借着月光的亮蹲下来看着眼前杂乱的脚印稍微感伤了几分钟,即便难过也时刻不忘紧紧抱住为亲爱的乔伊精心准备的礼物——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随后便立刻被为了爱情和正义战斗的英雄使命感所驱使而重新上阵,继而在狼牙色月光的照射下向着乔伊的方向继续前行。“这是我亲爱的姑娘乔伊的方向,也是爱情和正义的方向,这是我的战场,我为了爱情和正义去战斗,去厮杀,甚至去死亡,都在所不惜,是的,我是乔伊的阿隆索.吉哈诺!”,小维斯塔番感到由心底迸发出来的骄傲和幸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然后胡乱吹着狗屁不通的口哨继续大踏步向前,在去往乔伊的方向上,在光荣的英雄使命感之后。
但其实他并不认得路,也分不清楚东南西北,唯一知道的只是一个叫乔伊的姑娘,住在更加北边的小镇,那里有一条通向大海的蓝色河流,也是唯一通向大海的河流,过了河继续往北就是乔伊所在的小镇,他们见过几面也经常写信——小维斯塔番时常会为乔伊写着狗屁不通的诗,说着狗屁不通的话,但其实乔伊十分乐意在信里听着他一本正经地扯着狗屁不通的事。然而当小维斯塔番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走,一步一步跨过一道道厚积雪覆盖的坎之后,突然大脑一片空白,眼前一片黑,继而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紧接着瘫坐在雪上,在厚的积雪上。这个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从他鼓起勇气跨过门前的那道坎开始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3.
失去意识的小维斯塔番瘫坐在雪上犹如獠牙们眼中的黄金猎物,或许是狼,或许是虎豹之类的獠牙野兽,静寂的四周总是会突然被响彻天际的一声嚎叫拉扯着撕破,或者是时不时断断续续出现的梅花脚印——远处的山里有狼,但其实小维斯塔番只知道狼和他家的狗长得差不多,除了体型稍大一圈和有着凶恶得令人打颤的眼神,再加上掸子一般死气沉沉的尾巴——这是他对狼仅有的认知,或者说,相对善意的想象,毕竟人心生来总是无限接近善良。他曾经有一只灰白颜色的土狗,狗的名字可能是“ Hey ”或者是“ K ”,因为他一直叫他“ Hey-ze ”,也没人听得懂,或许只是一个打招呼的方式——不过没人在意这些,小维斯塔番总是乐意叫他的狗“ Hey-ze ”,而他的狗也总是乐意被当成“ Hey-ze ”。“阿隆索.吉哈诺是不是也应该有一只叫‘ Hey ’或者是‘ K ’的狗,也可能是在他去战斗之前那只叫‘ Hey ’或者是‘ K ’的狗就死掉了,跟‘ Hey-ze ’一样,就死掉了。‘ Hey-ze ’死在该死的雪地里,就死在该死的雪地里,我也把他埋在该死的雪地里,他终将长眠在该死的雪地里,染红了积雪的血很快就凝固了,他在这里用另一种方式与世长存,他只有尸体,没有墓碑”,小维斯塔番终于在最后一声撕扯中清醒过来,身上带着雪,心中带着愤怒和伤感咆哮着,用力拍打着雪,在雪地上,在失去意识之后醒来的路上,在去往乔伊的方向上。
凌晨三点,距离瘫坐在雪上并且语无伦次继而逐渐失去意识再在之后醒来,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小维斯塔番挣扎着坐起然后用清醒的双手摸了摸双腿和屁股,在来来回回确认了几遍还有知觉之后才放下心继续往乔伊的方向行走,这个时候的他全然已经忘记了背后那把可以刺破月光的宝剑和精心准备了一个月的送给亲爱的乔伊的礼物以及化身阿隆索.吉哈诺投身战斗的光荣的英雄使命感,除了为了爱情和正义,为了亲爱的乔伊。说来也怪,也可能是下够了的大雪霎时间停止了,两旁立着的墓碑逐渐显现出镌刻的痕迹,一个刻着姓名,一个刻着年龄,一个刻着“†”和“∅”,一个刻着“还活着,死不了”之后便是“死,大海,于冬”——只有墓碑,没有尸体,包括好人和坏人,包括男人和女人。
4.
“我看到了河流,冰封着蓝色的河流,像水晶一样美好和漂亮,但是总有融化的一天,除非我也死在那一天。但是,死掉也要等它融化,这是唯一通向大海的河流,那终将是我向往的地方。”在暗夜中的厚积雪上艰难前行的小维斯塔番狂叫着停下脚步,瞬间激动得一塌糊涂,几乎忘却了冰封着蓝色的河流对岸继续往北就是亲爱的乔伊所在的小镇。此时的乔伊跌跌撞撞着刚从酒吧出来,一手紧握着酒瓶一手扶着树,吐得满地都是——在小维斯塔番眼中乔伊是个美好的姑娘,也是个活在昨天夜里的姑娘,尽管如此,她的白天却透支着明天的清晨,以至于她经常会在信里跟小维斯塔番说她奢望着能活到一百岁,她也经常跟酒吧里的酒保说她的生命注定不会长久。而现在也已经是凌晨五点,距离小维斯塔番跨过门前的那道坎已经过去了八个小时。
凌晨五点,看到河流之后的小维斯塔番突然意识到背后那把用胖苏珊家的栅栏木头做成的宝剑的存在,继而颤抖着双手拔出了那把可以刺破月光的阿隆索.吉哈诺式的宝剑,紧接着竖立起来缓缓插在了身旁厚的积雪上,然后发疯似的狂叫着去向冰封着蓝色的河流,唯一通向大海的河流——只不过他不是要顺着河流去往大海,而是跨过河流去向一个地址为“ 24,Ls. St,Ls. Tn.”的地方,那也是乔伊所在的地方——她还没死,她就活在那里。一个对小维斯塔番来说极其熟悉的地址,他经常给乔伊写信写着狗屁不通的诗,也说着狗屁不通的话,也扯着狗屁不通的事。他曾经在信里写道:“……我爱的是你,只是你。不是他们的名字让我感到有多么的难以接受,也不是他们哪里不好让我感到有多么的恶心,而是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你好……”,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最终的归宿自然是大海,被装在瓶子里随着出海的船员去往大海,衬着大海的蓝四处飘荡。
5.
小维斯塔番最终还是紧抱着为亲爱的乔伊精心准备的礼物艰难地站在了地址为“ 24,Ls. St,Ls. Tn.”的门外,在草地上,在邮箱旁,尽管积雪覆盖着草地,尽管邮箱比往常矮了一截,这里却还是“ 24,Ls. St,Ls. Tn.”,里面活着的人也还是亲爱的乔伊。现在是早上七点钟,距离小维斯塔番跨过门前的那道坎带着生日礼物和阿隆索.吉哈诺式的宝剑以及光荣的英雄使命感为了爱情和正义去战斗而出发开始,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从夕阳开始消失到暗夜来临,从阿隆索.吉哈诺式的使命感到除了爱情和正义,从艰难地在厚积雪覆盖的土地上前行到瘫坐在雪上失去意识之后醒来,从土狗到狼,从活着到死亡,从尸体到墓碑,从黑暗到黑暗,从冰封着蓝色的河流到河流的对岸,从北到更北,从小维斯塔番到乔伊——他还是那个一如既往地深爱着亲爱的乔伊的少年,而她还是那个透支着明天清晨而活在昨天夜里的小维斯塔番眼中美好的姑娘。
小维斯塔番就站在“ 24,Ls. St,Ls. Tn.”的门外,他就站在门外,他将一直紧抱着的生日礼物放进了身旁的邮箱——一个秘密,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连同生日礼物一起放进去的还有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信里写道:“……嗨,亲爱的姑娘,我即将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可能是一年,两年,抑或是十年,就好像距离我最后一次见到你也已经过去了三年,由一年,两年凑起来的三年。这对于我是十分残酷并且难以接受的,但我不得不这样做,因为我要生活,我可能无法再成为阿隆索.吉哈诺那样的英雄,但我还是会一直为了爱情和正义去战斗。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这将是十分令人难过和遗憾的事情,即使这样,也请你一定记得,我依然会在有空的时候想念你,依然会在有空的时候写信给你。我们也可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再见,我想,那将会发生在我刻意跨过冰封着蓝色的河流去见你的时候,尽管只是一面。假如你要给我写信,请写上新的地址……”。
暗夜里的小维斯塔番留下了一个秘密的生日礼物,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一个新的地址,还有厚的积雪上一连串逐渐淡去的整齐的靴子印迹。他向往着大海,他也终将去往大海,大海将会如同积雪般将他覆盖,却不会留下任何杂乱的牛皮做成的钢头靴子的印迹。除了爱情和正义,他失去的不仅仅是阿隆索.吉哈诺式的宝剑和光荣的英雄使命感,不仅仅是名叫“ Hey-ze ”的狗,不仅仅是逐渐显现出镌刻痕迹的墓碑,不仅仅是地址为“ 24,Ls. St,Ls. Tn.”的邮箱,不仅仅是旧的生活。
6.
而她还活着,死不了,也就在那里,却不再透支着明天的清晨而活在昨天夜里——她是乔伊,亲爱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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