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开往D市的列车在一片田野中奔驰。
我坐在餐车的靠窗的一个位子，看着窗外，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端着咖啡，似乎在寻找座位，在询问我之后，他坐在了我的对面。
他是很开朗的，开始与我聊天，聊他的学校，他的兴趣，他的家庭。在知道我的职业是律师之后，他的表情大变，有点阴森地问我:如果，有人扣动扳机，把我杀了，是不是他杀了我?
我对他的矛盾感到不解:当然...是吧。
他的表情有点松懈:那他会被判刑吗？
我也放松:这要看警方的判断，如果他是正当防卫的话，是不用的，但如果是防卫过当或者蓄意谋杀之类的，可以判刑。
他说:如果...扣动扳机的人是我自己呢？
我说:等等，你不是说，死掉的人是你吗？
他说:嗯，没错。我开枪，把我自己杀了。
我说:那就是自杀啊。
他说:不，你误会了。我想表达的是，嗯...怎么说呢。就是假设一个场景，我从十楼的天台跳下楼去，在八楼有一块海绵垫，也别管为什么会有，我跳下去，本来我是不会死的，是吗？
我点头。
他继续说:但是，如果九楼有一对夫妻吵架，丈夫拿着枪，假装想杀死他的妻子，枪口朝上，子弹射出了窗外，正好射中了跳楼的我，算不算是那个丈夫杀死了我，而且是误杀。
我点头。
他继续说:
可是，我就是九楼夫妻的孩子。在昨天我就想自杀，在枪中放了六颗子弹，朝我的太阳穴开了五次枪，却一次没死，还被那个不知情的妻子救下来了，我冷静了。
在前天，正好是那个丈夫一个礼拜检查一次枪的安全的日子，他确认了枪中没有子弹，也确认了六枚子弹都放在枪的旁边。在昨天，他正好不在家，妻子保守住了我的秘密，也就是说，他完全不知道枪的事情，妻子也不知道枪中还有一发子弹。
跳楼那天，夫妻二人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争执，丈夫爱着妻子，妻子也爱着丈夫，丈夫拿起了枪，开向了妻子，但是枪口朝上，正好打碎了妻子身后的玻璃窗，正好打到了跳楼的我的脑袋。
也就是说，丈夫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误杀了我?还是说，我自己把子弹塞入枪中，借别人的手，用第六枚子弹把我杀死——我杀死了我自己?
2.
他说完了这些话，似乎在等我作答。
我笑着说:这是美国以前发生过的案子吧，这也是一个律师的假说，无法证实。
他点头了:但是，我需要你的作答。
我说:如果事情确实如此，而且得以证实的话，那个丈夫就是误杀了他的儿子，那个妻子也是一定程度上的帮凶，但是法律是死的，只会制裁丈夫。
他微笑示意，好像是得到了较为满意的回答。
他拿出了手机，他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他解释说:这是D市发生的杀人案件。
我看了那张照片。这个事件正是我要去处理的。案子大概如此:
流浪街头，卖艺求生的Y君在街头偶遇了曾经的大学好友，两人共是弓箭爱好者的C君。
C君恰好要去弓箭俱乐部，邀请Y君一起去。Y君也答应下来。
Y君多年流浪，不免有些生疏，C君上前帮助，在一小时左右，Y君逐渐找到感觉，C君也不好意思继续，在一旁喝水，将弓箭等东西靠在了Y君脚边的墙上。
就在C君喝水仰头的一刹那间。弓箭滑倒，Y君将身体后置，脚打滑，摔倒，箭脱手，刺穿了C君的杯底。C君当场死亡，一摊血水在地上蔓延。
互联网时代，案子一下子成为了头条，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有人觉得，是C君的错，将弓箭放在Y君脚边，本来就是不可取的，而且Y君流浪多年，手法技艺早就生疏，C君不可能不知道。
也有人觉得，是Y君的错，知道自己生疏，就不应该答应，弓箭本来就是危险项目，不应如此。
有人反驳，Y君只是想叙旧，他有什么错呢?也有人说，C君只是喝水，他又有什么错呢？
两方争议不断，无奈法律是死的，人在这个时候也不能是活的，警方最终觉得，这是Y君误杀C君，用这样的折中的办法，使两方都能平息。
而我此次去D市的目的，就是尽量缩短Y君的刑期。
3.
我也曾经试图谋杀我自己。
我的家最穷困的去年夏天，我用最后的积蓄预约了一次降落伞。一切安全问题准备好后，作为一名拥有丰富经验的降落伞爱好者，教练放心地让我只身跳下，他在后面尾随。
我跳下了直升机，我的降落伞是我自己选择的，特意在跳下前故意弄坏，但检查不出来，简单说就是会在我的处理下，他卡住，打不开。这样，我死了之后，保险公司就会给我家人一笔不菲的赔偿金。
一人去世，全家不饿。
多么美好的结局。
我彻底的放松了。闭起了双眼。触地。昏厥。奇迹的是，我活下来了，全身多处骨折，一身伤痕，最终也裁定是降落伞的问题，赔了许多钱。用着这笔钱，我用大学的专业，开了律师事务所，如今也赚了钱。
与前两个不同，我的谋杀没有成功。
我告诉了少年这样的故事。少年不怎么吃惊。
少年要到站了。少年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 我相信穿越吗？
我笑着回答:不相信。你是想说，“我”穿越到过去把我自己杀死吗？这不是时间悖论吗？
少年也笑着回答:在D市前一站，有一家降落伞俱乐部。祝你好运。
我忽然愣住了。
如果穿越到未来，确实不会有时间悖论。
我忽然多了一段记忆。
我...也不再是我了?
尾声。
开往D市的列车在一片田野中奔驰。
我拿着一杯咖啡四处寻找未来的我，那个可以看透生死，那个应该还活着的我。
我的口袋里有一把手枪。两发子弹。
杀了我自己，如果改变了过去的话；杀了他，也是我自己，如果我没活成我想要的样子的话。毕竟，如果把所有的我不想要的我的样子全杀了，我的未来，我的平行时空，也就会变得单一性起来。
先跟我聊什么好呢?
我想着。
走向了我自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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