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谁掠走了你的风采？

弟弟，谁掠走了你的风采？

今年回家团年，万万没想到我的弟弟，那个昔日气宇轩昂、高大英武的帅哥，竟然容顏憔悴、气喘噓嘘，倏然间老了好几岁。

一见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瞬间生痛，"你怎么啦？"我关切地问。

"我生病了，住了七天院，刚出院两天。"弟弟说话很虚弱。

"你要注意保重身体哦。"

"嗯。"

开饭了。

侄儿将红酒白酒掺满，转到每个人面前。弟弟却推开了他那杯酒，"医生说，我现在不能喝酒。"

弟弟闯荡社会二十多年，喝酒是工作之一，而且，每天都要喝两顿。喝酒时左手叉腰，右手拿烟，神采飞扬，指点江山，颇有大将风范。

不过，既然医生说了不能喝，绝对不能劝他喝。

"那你……"

他倒了一杯茶，"我以茶代酒 。"

桌上，觥筹交错，酒使血脉贲张，喝酒的人脸上透着红，侃山侃海，海阔天空。

身边的弟弟却沉默着，几无一言。

弟弟此时的表情落寞忧郁。也许，看着桌上男人们飞扬的神采，他酸楚地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辉煌。

弟弟的确曾经很辉煌。

他二十岁跳出县教育局建筑队，给私企打工。凭着聪明勤奋，很快成了建筑行业的行家里手，並且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了建筑方面的大学文凭，由一个工地施工员，成为了高级工程师。经年后，又被岷山建筑集团聘为常务副总。

当年的弟弟在县建筑行业算得上翘首之一。希望集团、贡嘎机场等都有他承揽建成的大工程项目。

弟弟那时社会名气、经济收入在县上都很高。

先说社会名气。

那时候母亲健在，我夫妻俩隔三差五就要回趟家看母亲 。

很多时候，弟弟都会带我们一大家人在饭馆酒店吃饭。只要进了这些地方，我耳朵里必然会反复听到这种声音 : 李总好……李总抽烟……李总我专门过来敬你一杯酒……李总今天的单我已给你买了哈。

当然，此李总是他，非我。

逢年过节，或遇一些派对，弟弟总会拉上我。我俩永远都是并排坐着，永远坐在主桌中央。每桌的人都会十分礼貌十分尊敬地过来给弟弟和我敬酒。

当然，我是沾了弟弟的光。

再说经济收入。

记得有一年年关将至，恰逢工程竣工，与他一道到工地给工人结算工资的侄女回来给我说 : "大舅，好吓人啊！二舅给工人发的工资堆满一桌子，全是一百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悄悄问弟弟，"你挣了好多？"

弟弟笑了，"差不多三百万。"

三百万，两年时间就挣了三百万。这是什么概念？当时的三百万，能在成都二环路旁买八套一百一十平米的房子。这八套房子放到现在出手，真金白银九千万。就是这概念。

窥一斑而见全豹，可见他当时多会挣钱。

弟弟不仅社会名气大，收入高，而且还多才多艺。

除了会乐器，弟弟唱歌更是特别捧。

他能把《咱当兵的人》唱得铿锵有力，把《父亲》《母亲》唱得充满温情，把《葬花吟》唱得如泣如诉，把《山楂树》唱得情柔意绵。无论那个歌厅，只要他一放嗓，顿时雅雀无声，掌声不断。

县上第一届非专业歌手大奖賽，他以一首前苏联歌曲《三套车》，力压群芳(包括音乐学院毕业的选手)，一举夺得金冠。

我的同学常说 : "听你弟弟唱歌就是一种享受。你没他唱得好。"

我只好尴尬一笑。因为，认识我俩的人，拿我俩互比，是常事 。刚认识我俩的人，更是津津乐道。

听多了，我俩互相恭维 : 你比我帅，你比我厉害。然后彼此哈哈大笑，接下来半斤多白酒下肚，天南地北，不亦乐乎。

那个时候的日子过得潇洒快乐。哥俩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吹不完的牛，喝不干的酒。

可是，眼前的兄弟却一直沉默着，连多余的话都没有一句，而且，是在全家团年的喜庆时刻。可见，弟弟的的确确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现在你还唱不唱歌？"我轻轻问他。

"不唱了，一是没心情，二是这两年老是咳嗽，气息也不够了。"他无奈地摇摇头。

过了片刻，弟弟从桌上不声不响下来，坐到三人沙发上，盯着壁挂电视发愣。

看着孤单坐在一旁的弟弟，我心痛难抑，万般感慨:

弟弟，是谁耗干了你的精气神？是谁掠走了你往昔的风采？

吃完饭，我推辞了打麻将，陪着弟弟喝茶。

"弟弟，什么事让你这两年心力交瘁？"知道弟弟自尊心强，我尽量选择平和的词问他。

他两眼空洞地望了望屋顶，然后低下头，叹口气，"唉，这几年太不顺了。赚了钱又想去找更多更大的工程，结果被骗了不少钱，现在是人家欠我的收不回，我欠别人的无力还。新的工程没有，这一年倒是陷入我诉别人，别人诉我的官司中。"

接着，他把前因后果给我详细说了一遍。

"没关系，慢慢来。你诉别人的官司一定会赢，别人诉你的官司也会胜，两相比较，你会收回不少钱。"我安慰他。

当然，我不是乱安慰，因为我学过三年法律，又在法庭上唇枪舌战过几次。

这些他都知道。

弟弟抬头看了看我，我向他点点头，他眼中有泪水沁出，无神的眼睛渐渐有了光亮。

"弟弟，我过去一直钦佩你敢冲敢干、一往无前的勇气，更佩服你面对各种困难时临危不乱的心态。你的心态曾经深深影响了我，也支撑着我这么多年在各种逆境中没有倒下。哥希望你做到三点 : 一、过去的一切归零 ; 二、今天起重拾信心 ; 三、活成自己，不与人攀比 ; 四、吸取教训，重头再来。弟弟，如果你这样做了，无论赚钱多少，你都是一个今非昔比的你，一个凤凰涅槃的你。你相不相信哥哥？"

"当然相信。"

"好，哥送你一句唐诗 : 黃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等你重振旗鼓，重招旧部，再出江湖时，哥为你设宴，以壮形色，如何？"

"好，到那时……"

"到那时一醉方休！"我俩同声说道。

我哈哈大笑，弟弟也笑了。

吃过晚饭回成都时，家乡这座水城山上、水边、桥上、高楼已是彩灯齐放，倒映在岷江中的霓虹似晶莹剔透的星星让人迷醉。江风拂面，景应我心，微醺的我，此刻感到舒爽极了。因为，我心快乐。我相信，弟弟会很快振作起来，重新找回自己，找回他昔日的风采。到时候，我哥俩就真正来他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