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尾巴草

去年夏天，为了女儿上学，一家人从城西搬到城东来。虽然同一个城市，但城东很少涉足，周围环境有待熟悉。

一次，晚上出去散步，从南门出去，左拐走上十来步，再左拐上一条单行道，不期然地遇见了一大片的狗尾巴草。在路灯的照耀下就这么静静的待着，无声无息又仿佛千言万语。

这是新开发地区，这条单行道就如城乡交界处，左边老城右边新城。所以，无寸土寸金的担忧，很多野生植物便在零碎的土地上疯狂生长。

就这样，我的晚间散步有了好去处。

这片狗尾巴草地，像是镶嵌在城边的一道镶饰，柔软清雅。在路灯下，她们犹如一个个柔美的小姑娘，穿着绿色半截裙，有的羞涩地垂下头颅，有的骄傲地扬起青春的面庞。微风过来，翩翩起舞，窃窃私语。每次经过她们身边，我总忍不住停下来观赏一番。手抚过她们毛茸茸的发丝，手心痒痒酥酥，一直柔到心里去。

在钢筋水泥的林立高楼的包围下，从小在广阔农村天地下放养的我，是多么稀罕这一处绿色啊！

在我老家，随处可见狗尾巴草。她们普通得如点点尘埃，人们似乎忽略了她们的存在。

无论是否有人注意，狗尾巴总会在每年的三、四月如期而至，赴一场生命之约。她们耐寒耐旱，无论多么干燥的泥土，埋在泥底下一个冬季的种子蠢蠢欲动，发芽，抽叶，拔节，终于在夏天来临时亭亭玉立。

大人忙于生活，我们小孩只有玩乐。那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摇曳在夏风里，朝我们招手，招呼我们过去玩耍。

我们虽小，却心灵手巧。拈几茎狗尾巴草，可以把她们变为一只小白兔，一只小狗，一颗爱心。调皮的男生，挑一株最大的狗尾巴，偷偷放在另一个男生的屁股中间，随着步伐上下颠来颠去，就像真的长了一条尾巴。惹得我们大笑不止。

晨曦中，夜里露水降临。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浑身像镶满了碎钻，闪闪亮亮。叶尖欲坠未坠的露珠儿，越积越大，终于不堪其重，跌落下来，湿了一处泥土。

夏季大风大雨是常有的事。一阵急风骤雨来，柔弱的狗尾巴草东倒西歪，七零八落。绿裙子沾上了黑色泥点，头歪在一边。等到风平浪静，太阳出来，不知她们是互助护扶还是有自我修直的功能，一个个细溜小身子又精神抖擞起来，那么温柔又那么坚韧的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的生命历程从三月算起的话，到深秋凋零，应该有六个月半年的时间。深秋的狗尾巴草，接受生活的洗礼，顺应着时节变老变黄。你以为她们就此沉寂了吗？没有，她们的种子早已埋在泥土里——只待来年春来到，看我万花丛中笑。

我这才发现，每一样野草都配得上“坚韧”这个词，而狗尾巴草则在“坚韧”之外晕染了一层温柔气质。她的温柔和坚韧却不突兀，而是柔中有刚，刚中带柔。像一位行走在岁月里的柔弱女子，阅读生活百态，历经聚合分离，早已外柔内刚，泪水和笑容并存不悖。

突然间我冒出来一个想法：等仲秋来临之时，收集一把狗尾巴草种子来，埋在我的花盆里。等来年春天，广阔的田野里遍布温柔的狗尾巴草，我的阳台上自有一盆温柔微笑的狗尾巴宝宝。

仿佛眼前已见到，心底霎那间似有一条潺潺溪流，一路欢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