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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在想,我能不能写点关于乡村题材的杂文,因为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从小对农村习俗耳濡目染,而每一个地方的民风习俗都不相同,既如此,我认为很有必要将大西北淳朴农村的一面展现给大家,于是下了决心,提起笔来,记录我生活了十六年的那村的点点滴滴,为什么说是十六年呢,因为自那以后基本就不生活在村里了嘛,上了高中,上了大学,毕业以后直到现在居无定所。
大西北地区历来是经济落后和文化贫瘠的代名词,说起大西北,人们首先想到的便是黄土高坡和一望无际的大沙漠。改革开放以前,这里的农民确实住着窑洞、吃的是玉米面的窝窝头,那时候记忆太过久远,而我又没有亲身经历过,我便不再多说了,再者说,自土地包产到户以后,这片荒凉的土地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早已不是大家想象中的北大荒了。我的家乡是甘肃中部的一个小山村,太爷爷说自他记事起就在这里,也不知道最早在这里开垦荒地、繁衍生息的是哪位先人,自然也就不知道起源于哪朝哪代了,但在有记载的百年里,它就一直伫立在这里,北面是大山,南面是大山,东西两面同样如此,所以我才决定将这篇杂文题为山前村后,因为山前便是村,村后便是山嘛。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一趟县城要在泥洼的路面上步行一个小时以上,其实直线距离仅仅十里,后来政府为了我们村以及我们村以东所有人进城方便,推平了横立在村子和县城中间那座山的一部分,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被推掉的部分是称为“兔儿嘴”的,这座山整体如兔状,三十辆东风大力神整整三个月,才运去嘴儿大小的一部分,由此可以想象整座山有多么雄伟壮观了,就是如此延绵起伏的四座大山压在村子的四头,同样压在农民们心头,农民的思想很简单,村有多大,他们的心就有多大,他们的世界就有多大,靠近海边的人能提出“地球是圆的”这样的猜想,那是因为他们一眼望去便是地平线,想象力自然要比视野更大一些,幸好我们村里没有思想超前的地理学家,不然他非得提出“地球是癞蛤蟆的脊背状”的荒谬猜想来,毕竟他能看到的便是如此。站在被推掉嘴儿的山顶上向下望去,整个村子宛如上了膛的手枪,由于血缘关系的亲疏远近,近百户村民被分成“上店”、“新店”、“老庄”、“园子”、“周家”几大部分,当然也有一些外来的另姓,孤立得存在着,算不到每一个群体里去。我们村的本土大姓是“王”,这么说来,我祖辈应当都是在此的,听老人说,后来陆陆续续的搬来了宋家、刘家、蔺家、李家和杨家,才有了现在这个完整的村子,若是现在看来,缺了哪家都是不行的,祖祖辈辈这么多年,除了姓不一样,早已经是不可分割的一家人了。
我们村处在西进县城的交通要道上,听老人们说,东边各村子的人对我们很是尊敬,说尊敬,倒不如说是惧怕,那山还没推平的时候,去县城要经过两座山中间的那条峡谷,我们村便占据着峡谷的东口,于是村子就被称为峡口了,东边村民都称我们是吃石头长大的,因为脾气又臭又硬,哪个惹了我们村里的一人,就堵他三年五载不让进城去,所以才对我们害怕呢,我小的时候要步行五里路去东边的另一个村子读书,那时候小孩子之间打假是常有的事,不是一个对一个的打,是一个村子的和另一个村子的打,我是被打破过脑袋壳的,记得我们几个在小孩子之间是要称霸的,无理到在放学的路上,挡住外村的一人,给他脚底画个圈圈,叫他站到天亮,绝不敢三更走,我们因此也吃过很多的打,都是他们回去告诉大人,被堵在路上狠揍的,现在想想,要不是他们,有可能已经在高墙里抓着铁杆,吃着牢饭了吧,自平了山头,修了柏油路以后,民风变好了许多,虽然现在还有人抱怨当年对他如何如何,也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随着经济的发展,村里近几年有了很大的变化,站在西头往东头看去,中间扳机的地方已经凸出了几栋二层小洋楼来,十字路口的空地上也经常停着汽车,大的小的都有,但是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开小车的已经换了大车,而拾粪的依旧在拾粪,这么看来,哪怕一个方圆五里的小村子,人们的思想还是存在差异。不在村里生活已经近十年了,如今回去,多了好多不认识的大姑娘小媳妇和正在吃奶的婴儿,却也有好多以前坐在十字路口树荫下打牌的老人家再也不见了,一打听原来故去了,感觉他们的身影依旧清晰,好似昨天才见过一样,还记得有一位喜欢讲书的杨姓大爷,年轻时候见多识广,又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典型代表,别的不看,就喜欢看武侠小说和历史书籍,当然年龄相当的别的老人才不愿意听他那略带文化人酸气的口吻,倒不如打上两把牌痛快,他便将主意打在我们这些正在上学的小孩子身上,毕竟免费的故事对小孩子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讲到精彩的地方你若不好好听,他还要骂人的,最早杨家将和封神榜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后来再也没有看见过他;还有一位老人说话总是很和气,步态稳健,有一次我回家把钥匙丢了,去他家借梯子打算翻墙进去,那时他还谈笑风生,两膀子比我力气都大呢,第三天听说他已经走了,是心肌梗塞,原来老人的命数真的是由天定的,生活就是这样,老的成为一抔黄土,腾出房来让这一代人接着老去,又不断有新鲜血液注入,总人数基本维持不变,祖祖辈辈,传承下去。
在我们村,一百户人家便有一百个院子,用围墙圈着房子,表示这个地方已经有主人了,谁也不得侵占,好似清政府的圈地制度一样,基本上院子之间都是门对门得挨着,挨得近的便是邻居了,此邻居与城市里的邻居又有所不同,他们就好像成百上千个素不相识的人拥挤在一个大盒子里,又各自占据着属于自己的小盒子,跟前那个盒子里住的是谁、住着几口人都是不关心的,在农村就不一样,邻居家的门总是开着,这家挑水的扁担立在哪个角落那家必定是清楚的,若是有大门虚掩的,定是院子里跑着放养的鸡儿,怕跑出门去,被来往的车辆压成鸡排,这事以前是发生过的,我说过我们村是处在进城的交通要道上,不仅是对东边如此,南边大山深处的那十几个小村子若是要进城去,我们村便是他们的必经之路,好多年前有一个喝醉了酒的山里人骑着摩托车回家去,经过一家门前时刚好出来一只觅食的鸡儿,刹车已是来不及了,只能从它的身上过去,活鸡变成死鸡了,那时候的鸡儿和人一样,都是吃不饱肚子的,所以个头不是很大,若按当时的肉价,想必能值50块吧,奈何这家弟兄三人甚是蛮横,将吃了石头的臭脾气展现得淋漓尽致,此人不得已赔了200块才了事,后来得知,他们两家往上几代还是亲戚呢,只是后来不来往见了也不相识,才有了这么一场闹剧。邻居间串门更是常有的事,我小时候奶奶吃过晚饭,定是要去对门的邻居家看会电视的,电视我们家也有,她说没有人家里有气氛,也是,他家十几口人,吵吵闹闹的是有气氛,我若是哪次回家看不到奶奶,便从邻居家开始挨家挨户地找去,总能找见她的,不是在这家借碗浆水,就是在那家借把剪刀,浆水是不用还的,剪刀用完后总是要我还回去的。
在北方的农村,冬天是要烧炕的,炕的设计也是独出心裁,不能太厚,不然温度不容易传上来,也不能太薄,不然容易发生火灾不说,总不能天天睡到炕洞里去吧,既然要烧炕,总得有燃料吧,煤炭是舍不得放到炕里烧的,烧火炉还得节约着用呢,那就烧麦皮,碾了场后,麦秆铡了给牲口吃,麦麸给猪吃,麦皮却没有动物愿意吃它,只将它塞到炕洞里也是不行的,不到一会就烧完了,广大农民的智慧是无限的,他们想到用晾干的驴粪蛋子混到一起就能减缓燃烧的速度,若是还嫌快,再混些土进去,于是农村的路上便多了这么一种职业——拾粪人,不分男女老少,天还不亮,一手拿着铁锹,一手挎着大竹条篮子,都争相出门去了,抢夺的不过是一堆堆驴粪而已,有些老人为了抢夺方便,都是用手直接来抓的。驴要拉粪时会将尾巴高高翘起来,眼疾手快有经验的农民会将竹条篮子直接对准驴屁眼,一颗不落地全都拉到篮子里去,若是拉到地上,正好身边没带着篮子,也是要画个圈圈占起来的,所以大家一般都是拾没主的驴粪,若是拾了人家圈起来的,不免又是一场口舌大战。只是如此还远远不够应付整个冬季的刺骨寒风,不要紧,有智慧的农民当然还能找出另外的解决途径,我们村北面有一条高速公路,公路再往北的半山腰处还有两户人家,担任了枪的瞄准镜的位置,公路两边种满了防护林,这两排洋槐树给我们的童年留下了无限的乐趣,因为洋槐花是可以食用的,春天从第一个花苞绽放以后,我们一帮孩儿们便整天守在它们的身下,再往后,就能看到每个孩子手里抓着两三朵洋槐花大快朵颐了,在那个物质缺乏的年代,尚能算得上一种美味的零食。一阵秋风过后,洋槐树的叶子都落在公路两边的水渠里,洋槐树的叶子是一种极好的燃料,哪怕是干黄了,里边也有油质的成分,于是各家各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抢夺大战,在这个时候,各家的男人们碍于面子都是不去的,倒是一些大姑娘小媳妇拿着扫帚各自扫上一堆来,用竹条的大背斗背回家去,有勤快的老爷子天不亮就在树下守着了,就和春季我们在树下守着洋槐花一样,抢得多的,基本上过冬也就够了。当然还有一些十几口人的大家庭,他们要烧的炕比别人家多,自然需要的燃料也要比别人家要多,那么路上的树叶被扫光了,他们只能将目光转移到山上去,我们的北山和南山都是长满野生的杏树的,各种品种都有,小的就羊粪蛋子那么大,大的堪比正常母鸡下的蛋,那里也是我们的乐园,从杏子刚开始形成一直能吃到成熟的季节,刚开始时,杏子还不能形成坚硬的核来,只有里边白色的后来被称为杏仁的东西,而且还是软绵绵的,大人骗我们将它放在左耳朵可以孵出母鸡,放在右耳朵可以孵出公鸡,傻傻的我们把它越捅越深,最后还得去医院取出来,有些品种的杏树是全身长满刺的,所以那时候我们的衣服也破得特别快。再后来,杏子没了,叶子凋零,落在枯黄的杂草间,村民们拿扫帚扫不出来,便用铁锹连土带草夹杂着树叶一同运回家来,也是一种不错的烧炕燃料。基本上农历十月份前后,各家的炕洞里都开始冒起浓浓的烟来,现在大多数人家还是烧炕的,不过不再像以前那样抢夺各种资源了,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基本都是在麦皮上撒几把碎煤沫子,烧的时间又长,热量又足,还不冒出浓浓的呛人的烟来。
像我们这种小山村里,吃水也是一个大难题,我们这片地区就是以干旱和村民能够在如此干旱的环境下生存不息而闻名于世,要说一整年不下雨的年头也是遇到过,玉米的杆子黄得透亮,叶子卷得紧紧的,通过一切方法来阻挡自身的水分蒸发,最后不得不一片一片落在早已裂开一掌宽口子的田里,经过千百年的优胜劣汰和进化,它对于干旱环境的抗旱机理已是相当强大,最终还是选择了向大自然低头,遇到这样的年景,存粮少的家庭是要挨饿的,幸亏国家不交公粮有一段日子了,不然整个村子或许熬不过那一年去。二十年以前,那是一片完全靠天吃饭的土地,农作物如此,牲口如此,人也如此,村子南边是有一条小河的,那时候化工业在我们这里还不是太过发达,所以水里还能看到嬉戏的鱼儿,全村下地干活的牲口都饮此河水,早上出门时喝一次,中午回来时喝一次,晚上还得特意拉着让它再喝一次,因为是要站一整夜的,所以晚上的一次喝得时间特别长,春夏秋冬,都是如此!那时候有经济条件的家庭在盖房子时会将院子中间挖空,做一个水泥的窖来,四周略微高于中间,专门在相对雨水充足的季节储存雨水,存上一窖,够一家老小吃一整年了,至于质量如何,再不去考虑了。而一般家庭只能凭两个水桶和一根扁担挑着吃山泉水了,一般家里都有一个能盛三担水的大瓷缸,那缸着实重得厉害,有一次和哥哥抬它进厨房伤了身体,到现在急喘气胸膛还隐隐作痛呢,盛满一缸水,够一般家庭使用两天的,等我长得稍大些,便和哥哥担下了这个重任,我们两个是挑不起一担的,只能两个人抬着一桶,我走前头,他走后头,由于那是哥哥个头比我高些,所以水桶总是向我这边滑动,再加上哥哥推波助澜,没少让我吃苦头,因此打假也时常发生,隔壁邻居家的弟兄两个和我们一般大,打架比我两个更狠些,塑料的水瓢经常被哥哥在弟弟的头上打碎,后来索性换成铜的了,从那以后再没碎过,倒是弟弟的脑袋被打笨不少。再长大些,我们都不去抬水了,因为这时都有力气独自挑起一整担水来,每周哥哥挑四天,我挑三天,有节奏的工作着,不会再因此而打架了,小时候由于打架,我脑袋的右半部分的一块至今长不出头发来,那是被哥哥打断发根了。再往后村里通了自来水,虽然有漂白粉的味道,却再也没有人去挑山泉水了,不知何年何月,那一眼养活了全村近百户人口的山泉已经被掉落的石块掩盖了,也许不会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遇上管路抢修停了自来水还有人会想起那眼泉来,也只是叹口气,开着三轮车去别的村里拉水去了,于是,社会的进步掩了那一方山泉水!
对于村子的大概印象就是这些,后续我会将细节的东西一一描写出来,包括农村婚丧嫁娶的习俗和村里个别代表性人物的风光事迹,也许要历经三年五载,我才能将山前村后完整地展现在读者眼前,既然提了笔来,我就会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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