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班车一路向东奔去。
阿若在温热的车厢中颠簸。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看见手中紧紧攥着的车票。指节因为攥得太紧而微微发白,目光清澈明亮。
阿若的目的地,是同里,一个童话般的迷人古镇。那里有清丽婉约的水乡风貌,有古朴风情的吴侬软语,最重要的,那里有她心心念念的人。
车窗外的绿色越来越多。阿若闭上眼睛,这列摇摇晃晃的班车,是带着她奔向爱与希望。
班车开始报站。阿若写了一条短信,说,我快到了。然后从通讯录中找到祝青的名字,发送。她的嘴角,轻轻绽开一抹微笑。
2
车站出口处,阿若一眼就认出了祝青。男孩挺拔而干净,宛如阳光里的白杨树。阿若垂下脸庞,她觉得自己一定脸红的很难看。
后面的细节,不知该怎样叙述。在书本上,类似场景总是重复。若说得好听,便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说得不好听,叫做干柴烈火。
初相见时,总会那般的好,全是鲜花,一簇簇盛开。那一夜,已经要天明,祝青搂了阿若的肩,坐在阳台上看星星。阿若说,星星多美啊,我们的爱情多美啊。
他们于两年前阿若的一次旅行中相识。那时候的阿若,只是十九岁的年纪,暑假里独自背包用双脚丈量同里。旅途中不小心丢了钱包,是祝青雪中送炭救济了她,还帮她买了回程的车票。
爱情来的毫无悬念。炽烈两个人,有很多的话说,怎么也说不够。有时候打电话,聊一个通宵,也不觉得累。捱到毕业,阿若念挂着爱情,一路奔来,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
3
心安之处即故乡。阿若开始生活如平常的南方女子。有热心的阿婆拉她唠家常,她听不懂那吴侬软语,只是安静的微笑。
祝青住的是旧式的木楼,房间里全是雕花的横梁,门上镶嵌着铜制的把手。窗外是一株桂花树,开了窗子,便有一股沁人的香气。
家具简单,一张铺着凉席的床,旧色的桌椅,一盏台灯,还有书架。唯一贵重的电器是电脑,旁边堆着报刊杂志和出版社寄来的样刊。书架上满是书。
阿若喜欢上了这里。她逐渐习惯于每天清晨步行十分钟到集市,每一个摊上都只有一样自己拿手的货物,小虾或鱼,青菜,豆腐,毛豆,或是大蒜。专一廉价,童叟无欺。
她会带回豆浆油条和一天的菜蔬回家。祝青已经起床,两个人一起吃早餐,然后祝青看书,或是写字。阿若也去看书,书架上的一排,有时她也读从网上下载下来的苏菜菜谱。
然后她开始做饭。她学会了做旁皮鱼、炒螺蛳、灼白虾。她最拿手的清蒸白鱼,是祝青最爱的,每次都会多吃一碗饭。
阿若每晚睡在祝青的旁边,觉得这就是幸福。她用细嫩的双臂环住祝青的腰。她说,我爱你。然后问,你爱我吗?嗯,我也爱你。祝青回答她。
我们结婚好吗?我想和你一起,永远在这里生活。祝青说,好。
芙蓉花缀满了枝头,沁着醉人的香气。莲蓬也熟了,有小女孩拿着簪子拨莲子吃。那个
秋天,祝青带阿若去逛退思园。美啊。园内碧水荡漾,古色古香,犹如步入了天然的水墨画。他们在天桥上拍了一张合影,阿若把头靠在祝青的肩上,笑得每一个毛孔都透出幸福的光亮。
4
两人在一起做很多事情。去明清街吃小吃,去三桥拍日落,去湿地公园听鸟儿唱歌。祝青还教会了阿若做青团子。两人一起去摘最新鲜的艾草,洗净打成汁,煮熟后捣烂,配上糯米粉拌匀,揉搓。馅心用的是枣泥和玫瑰,制好后,放入蒸笼蒸熟。一笼葱绿如碧玉,油亮似翡翠的青团子就出笼了。
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吃得正甜蜜,祝青叫了一声。阿若问他怎么了,他张开嘴,阿若看到他舌头上有血。祝青说自己不小心咬到了舌头。阿若看他疼得蹙眉的样子,哈哈大笑。
幸福的时光,永远短如美好假日。曾经的一路鲜花,却也存了黑暗。
阿若家里来电话,催她回家。祝青只知道阿若是家里的小女儿,却不晓得阿若的家势如此显赫,阿若从来不给他说。
阿若不想回家。她不想出国深造。她只想守着祝青,一辈子。可是祝青却是日渐的冷淡。冷淡到话也不愿和她多说。
晚上躺在祝青的身边,阿若说我爱你。祝青沉默。她说我们结婚好吗?她没有等到回答,然后是祝青的鼾声响起。
阿若转过身,眼角有冰冷的泪滑落。人为什么能一下子变得这么快?祝青成了沉默的一个人,他吃饭沉默读书沉默写字沉默睡觉沉默。只不过半年的时间,好像感情一下子就变了样子。
当初阿若说要来,他欣喜不已。她一路颠簸和风尘,来了,每一日为他洗衣做饭收拾房间,她献上所有,却换不回他一句承诺。哪怕是骗人的承诺,他都不肯说。
爱情的背后,永远跟着伤害和忽略,还有纠缠不清。这么千百年,人们竟然还没有一剂良药来医治这爱情的病。
她终于懂得,原来这世间,男子永远是最最凉薄的物种,他们的心,早被猪油蒙蔽。如此这般,他就可以眼睁睁看着她的伤口,却装作没有看见。
最后终于发展成争吵。阿若觉得自己不再像是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受过高级的教育。原来女人发疯时,全是一个样子。可是祝青连吵都不肯跟她吵。他总是沉默。然后出门。阿若在身后,怎样也唤不回。
5
那是初夏的一日,阿若很早便起床。她与往常一样出门,买来豆浆油条和中午的青菜,又回来与祝青一同吃了早餐。
阿若说,明天,我要回家了。语气是轻描淡写,稀松平常。祝青不说话。他的嘴里塞满油条,他不能说话,他不想说话。
阿若从他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要挽留她的迹象。她在楼上走来走去收拾衣服时,祝青还在写字。他没有去看阿若有没有哭,有没有要帮忙收拾的行李。阿若的泪滴在手上,很痛很痛。
她想给祝青做最后一顿饭。去买菜,一买就买了很多东西,然后一个人,搭上一辆出租车。回家的时候,祝青正在和几个朋友喝酒。几只松花蛋,一碟炒螺丝,就着啤酒。
祝青听到阿若的尖叫。
他跑过去,看见一枚生锈的铁钉,像一只獠牙,刺进了阿若穿着凉拖的右脚,有血涌出,开出狰狞鲜艳的花朵。
祝青扑上前,小心拉起阿若的脚,钉子已经刺穿了脚背。他不敢看阿若,不敢看她的脚,更不敢看她因为疼痛而满是泪水的脸。他心里生生地跟着疼,也不知从哪里生出力量,一把抱起阿若,向附近的医院狂奔。
一周后。大哥来接阿若回家,那个她曾经背弃了的城市。
白色铁鸟一展翅,转眼已经是千里万里。来时,带的是一颗满是希望和爱的心。去时,却只有一腔的苍凉,和一只包着纱布的右脚。年轻如阿若,最初本来不知道,希望可以是最残忍的幻象。瞬间破灭。
漂亮的空姐走过来,微笑着询问所需的饮料,只是一霎那,阿若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刚刚安检时,她到底有没有回头。
6
阿若从不知道,祝青的书桌里有一个夹层,里面放着他的病历,上面写着是舌癌。每次发作时,他会很痛很痛。痛得如那一日,他看见阿若的被刺穿的右脚。
我负责写,你负责看,还有赞~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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