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徐芾去找阿姻,拿了祭品、铜盘,用白布包了,交给徐芾拿着。
“刚才那是谁?”出了门徐芾问我。
“我妹妹,不过不是亲生的,是我二伯的女儿。”
“我们是要去墓地吗?”
我随手采着路边的野花:“今天是我娘的忌日。”
我回头想把花塞到他手里,他没有空闲的手,我只好自己捧着。
我们转进一个地道,我用转盘把门关上:“这样就不会有暗卫跟着了。”
我们沿着地道往前走。
“猜我在想什么?”徐芾道。
“你在想,如果要逃走这是个好机会。”
“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换一个——猜我能不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那你可赢不了。”我笑着看向他,“因为我在想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接着问:“为什么不跑?”
他抬了抬那盘祭品:“捧着这么大件的东西跑吗?”
我打量了他一下:“看起来像是寻死,连祭品都准备好的那种。”
他四面打量一下:“如果我现在跑了,会不会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一个暗卫杀了我?”
“你可以实践一下。”
他理直气壮道:“我怕死,就不试了。”
我们走出地道,又走了一段,就到了一片墓地。
我取出一面璇玑玉佩,守卫把我们两个放进去。
我一个一个地分辨着墓碑:“帮我找一块有相同花纹的墓碑。”
他读出来:“璇玑星君。”
我把花纹那面翻出来:“拿反了。”
“这是阴阳家的封号吗?”
“对,”我自豪道,“她是阴阳家的骄傲。”
“你也是阴阳家吗?”
“不是,二叔让我从儒墨修起,明礼义,守心智。”我期待道,“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像我娘一样优秀的阴阳家。找到了。”
我把祭品接过来,拆开白布。徐芾不确定地问:“你确定是这样祭祀吗?”
“那要怎么祭祀?太牢还是少牢?”
“我是说,感觉周围的墓葬都空荡荡的。既然墓碑不同,也许祭祀方式也不同。”
我摆好了祭品:“但这是我娘啊。”
我看了看周围的墓葬,有的墓碑上摆了花圈。
“你会编花环吗?”我问。
他慢慢编着花环,一边问:“这是什么奇特的审问方式。拉来墓地,不坦白就活埋?”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通过向神明献祭使你得到内心的救赎。”
“快一点哦,爹爹发现玉佩不见了就会知道我们来这里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他终于问出了这个疑问,“偷了玉佩把一个犯人带到这里?”
“因为,有很多话,只能跟娘说。就想一个人来看看她。”
他无语地指了指自己:“这里还有一个人。”
“你又不是风家的人。花环做好了?”
我接过来,放在墓碑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走吧。”
“你不是还要——”
我温柔地看着墓碑:“她明白的。”
回去的路上我又折了不少花,让徐芾给我做一个花冠。
我戴上:“好看吗?”
他诚实地回答:“好看。”
我摘下来放在他头上,他避开:“这是女孩子戴的。”
我再次给他戴上:“我想看看戴上是什么样子的。”
他再次避开:“那你回去照镜子。”
“铜镜照得人整个都是黄的,一点也不好看。你就戴给我看看,”我帮他正了正花冠,果然很好看,“我和我妹妹就是这样,我戴给她看,她戴给我看,谁戴着好看就是谁的。”
如果一件首饰在别人身上比我自己戴着好看,我当然就不戴了。这也是我后来对一品女闾的重要原则。
“对了,你教教我怎么编,我想给阿姻做一个。”
“这回怎么不叫我做了?”
“我做给我妹妹,你做给她算什么?”
他反问:“那我做给你算什么?”
他平时就让着我,发现他的细作身份之后,我更是理所当然地指使他做事。他突然这么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偏着头道:“算……告别礼物?”
半个时辰后,我们出现在繁华的街头挑选玉佩。
我比较喜欢血珀和猫儿眼,不太喜欢玉石这种人人都有的东西,除了偶尔看见成色不错的黄玉和墨玉会停一停,其他的都不入眼。
徐芾最后停在一块樱花玉佩面前,琥珀般的质地,像是真的樱花锁在里面。
我轻轻念道:“投我以木樱,报之以琼佩。”
我亮了下令牌:“风家结账。”便取下玉佩递给徐芾,“走吧。”
“还要去哪儿?”
“当然是回去啊。我回我的春苑,你回你的大牢。”我吃着从另一家铺子买的梅子干,示意他要不要来点。
“你真不打算放我走?”
“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我反问,“我是风家少主,你是潜入的细作,你又不打算戴罪立功,我凭什么放你?”
他不说话,我问:“生气了?”
他摇头:“只是想,如果你不是风家少主就好了。”
我扑哧一笑:“你如果不是细作就更好了。”我悠悠道,“可如果,你不是细作,也就不会爬进我家的院子,不会上树摘风筝。”
不会高谈诸子,闲论时政,对赌诗词,不会一起乔装去看士子们论道,改良比衡术,有时候我课业完成了,也玩九连环和斗草,有时候还会带来木鸟、草编蛐蛐之类。
“那样,风家的少主也就不用浪费一个特赦的名额。”
说出这句话,我犹豫了一天,甚至一年。但是真的作出这个承诺真是如释重负。
爹爹知道会说什么呢?大概会说:“我一直认为我的女儿不是一个徇私偏袒的人。”他从来不说更多,也不指责,但是我宁可挨打挨骂也不愿听见一点点失望。
二伯也会沉着脸好一阵子吧,多半还要阻挠。我尽量不和他吵起来——尽量。毕竟我也不想被当成一个目无长辈的人。
只要不牵连阿姻就好,不该让阿姻帮忙准备祭品的。看来有个长君爹爹也不是什么好事,没有实权却要被更严苛地要求。
“嘶——”我正考虑回去后的一堆麻烦事,不提防竟被划伤了手,手指一道细小的血痕。
我委屈地吮着手,就听见徐芾迷茫道:“做花环都能伤着吗?”
虽然现在想来荒唐至极,但我当时却想到:自己下了很大的决心,从牢里提出徐芾,避开暗卫去祭拜我娘,买了樱花玉佩,还作出了特赦的承诺,实在是辉煌而值得纪念的一天,却在回去之前被一片叶子割伤了手而不能圆满。
徐芾还嫌弃我不会做花环。
再想起那天是娘亲的忌辰,我七岁丧母,更无同胞,都说母女连心,我如今划伤了手指,娘却不在身边,身边是一个细作,越发觉得在世上孤零零的一个。
指尖的伤口隐隐作痛,眼泪滑落到手上。
徐芾傻在一边:“……刚才不是还好好的……真的很疼吗?不会是有毒的叶子吧?”
他没检查出什么,越发迷惘。饶是他冰雪聪慧,也猜不出小女孩的心思。突然灵光一现,拿起我编了半个的花环,扣在头上给我看,我破涕为笑,拿过花环,缓了缓声音道:“好了,就是觉得今天划伤手指不太吉利。走吧。”
那滴眼泪像是某种预兆,原来是从那时候开始,命运的车轮,就已经悄然转动了。
我以为我们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四处搜寻的护卫抓回去,可是并没有。我们回到风家,门口的侍卫看见我们,惊喜的表情一闪而过,却又添上忧色。
“怎么了?”我不解道。
侍卫低声道:“三位当家都在里面。”
我心想这回闹大了,等着会审吧。我对侍卫道:“你先带他回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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