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小君
少年:
最近还好吗?
毕业一别,距今已经四年,你我也都向着三张迈进了。
时间真是禽兽啊,杀人不眨眼,你年轻的时候长得就不好看,现在深夜走在路上,不知道会不会吓到捡废品的老大爷。
听说你又失恋了?
为什么是“又”呢?
因为你的感情史就是一部血泪史,似乎要起到藏之名山、警醒后人的作用。
老大结婚,你失恋,婚礼上拼命喝酒,摸着伴娘的手说醉话,最后吐满了四个马桶,非拉着老大聊人生,一直聊到东方泛白,嫂子对你很有意见。
如今老大的孩子刚刚满月,你又失恋了,去看嫂子的时候,你嚎啕大哭,问天问地,到底什么时候才有个女人愿意为你生孩子。
我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
你的初恋叫冯潇潇,我们学校广播台的女主持人。
冯潇潇长得漂亮,声音很像小泽玛利亚,心气儿很高,打定了主意将来要进中央电视台主持节目。
你追求冯潇潇的整个历程,被我们整个中文系的男同学引为奇耻大辱。
那天下午我记得很清楚,天下着雨,下午第一节课,全世界都昏昏欲睡。
此时,学校广播里突然响起一阵犹如鬼哭的歌声。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哦,冯潇潇,我爱你。”
全世界都震惊了。
我听着声音熟悉,心里突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我猛地转过身,发现你不在座位上。我心里惊疑不定,直到广播里大声喊出,你自己写的狗屁不通的情诗。
“风萧萧兮易水寒,我和冯潇潇私奔啊不复还。”
我惊恐地看了冯潇潇一眼,冯潇潇把头埋进自己的围巾里,恨不得钻回妈妈的子宫。
我只能替你默哀。
事后,你被学校记过处分,并且通知家长,罪名是“扰乱学校安定的学习环境,影响极其恶劣”。
冯潇潇见到你都绕道走。
我和宿舍里的兄弟都劝你,算了算了,别去招惹冯潇潇,她不是你的款,你何必自取其辱?
你眉头一挑,那你们说谁是我的款?
于是我列举了适合你的款式。
我说,赵欣欣不错,戴着眼镜,胖乎乎的,知性。
你捂着胸口,痛陈,赵欣欣太呆,我又不考博士,干吗要找学术型女子?
我又说,李晓红也很赞,穿红戴绿,两条事业线,走的是时装性感路数,一脸的楚楚待泡,追起来不费劲。
你一口血喷出来,李晓红那叫俗艳,我又不当三级片导演。
我实在想不起来还有谁是你的款,直到老大开口。
老大说,不是还有蒋倩倩吗?丰满,肉感,杨贵妃转世,看起来圆圆的,摸上去肉肉的,冬天还能当电热毯,多好。
你扑上去要和老大拼命,痛心疾首,蒋倩倩两百多斤,我会被她压骨折的。我就要冯潇潇,她是我命中注定的唯一!
你终于还是不听劝,大冬天的跑到冯潇潇宿舍楼下。
你不会乐器,又五音不全,所以这次你学乖了,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个破嗓子的扩音器,对着冯潇潇的窗口大喊,冯潇潇,我喜欢你,做我的女人吧。
整个女生宿舍楼的窗帘都打开了,只有冯潇潇宿舍的窗帘紧闭着,你不死心,继续喊,直到嗓子都喊哑了。
当你喊到一百五十七遍的时候,冯潇潇的窗户终于打开,你兴奋极了,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你刚要咧开嘴笑,一盆洗脚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将你淋成落汤鸡。
整个女生宿舍震惊之余,哄堂大笑。
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愣了愣,自言自语地说,水里有冯潇潇的香味,而且水还是温的,这证明她心里有我,不然她为什么不用冷水浇我呢?
那天晚上,你站在寒风中守着,等着盼着,以为冯潇潇会下楼,狂奔向你,狠狠地拥抱你,像啃猪蹄一样啃你的脸。
你等了好久,直到头发上结了冰棱子,冻成一尊古希腊时期的雕塑, 冯潇潇还是没有来。
回来以后,你发了三天高烧,我伺候了你三天。
发高烧的时候,你又哭又笑,哭着说,冯潇潇我喜欢你,笑着问,冯潇潇你喜欢我吗?
我当时特别不能理解,大骂你,你这不是脑子里进混凝土了吗?冯潇潇除了声音好听点,屁股大一点,胸丰满一点,还有哪好,值得你这样不要脸、不要命地追求她?
你龇着牙,抿了抿烧起泡的嘴唇,虚弱地说,这是爱情,伟大的爱情,你不懂。
我当时确实不懂。
此后,你又活蹦乱跳地继续用尽各种馊主意追求冯潇潇,你扬言,在通往冯潇潇内心的路上,必定铺满荆棘,但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
直到有一天,你带着一脸血回到宿舍,整个人重重地栽在地上。
我们终于把你抬到床上,你缩在被窝里,绝望地嘶吼,我失恋了。
我嗤之以鼻,你的恋情什么时候开始过请问?
随后,你向我们讲述了你那天的悲惨经历。
那天是冯潇潇的生日,你捧着一个写着“冯潇潇我爱你”的蛋糕,一路尾随冯潇潇,想在她宿舍的楼下,再来一次当众表白。
结果那天冯潇潇下课没有回宿舍,而是直奔学校门口。
你慌了神,急急忙忙地跟上,一路尾随冯潇潇。
你看着冯潇潇和一个男生在餐馆吃了西餐,你说整顿饭冯潇潇都在笑,笑得就像一朵花。
吃完西餐,这朵花跟着那个男生走了。
你说那个男生长得很魁梧,你叫他魁梧男。
你心里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你继续颤抖着跟在他们身后。
很快,你跟着他们来到了学校附近那家著名的小旅店“艾丽丝”。
这家酒店总是客满,据说无论谁去都有极大的几率碰到自己的同班同学,更夸张的是,竟然有学生们组团来这里,开两间相邻的房间,然后比赛谁的女朋友嗓门大。
冯潇潇和魁梧男显然是来这里做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而且从前台老板娘笑容可掬的样子,你断定,他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你偷听见了他们的房间号,408,然后开始疯狂地掉血。
冯潇潇和魁梧男恩恩爱爱地进了408。
鬼使神差之下,你跟了上去。
408的门口挂着“请勿打扰”的吊牌,在你看来,这就是对你的讽刺和挑衅。你再也忍不住,疯狂地砸门,砸啊砸啊砸啊砸,终于砸出了冯潇潇和魁梧男。
你二话不说,冲上去一拳打在魁梧男的鼻子上,冯潇潇惊叫,魁梧男甩着鼻子里的鲜血扑上来,将你按倒在地,把你当成沙包,正正反反地打了十几拳。
全程,冯潇潇都在担心魁梧男的鼻子,以及魁梧男的拳头会不会因为打到了你的牙齿而流血。
魁梧男终于被冯潇潇拉起来,冯潇潇丢下一句,你现在看到了,我有男朋友了。
两个人进屋,砰地关上门。
你从地上爬起来,最后看了408的房门,以及门把手上挂着的“请勿打扰”。
你黯然离开。
你知道你的初恋死在了这个夜晚,死在了这个房间。
失恋之后,如果那可以被称作是失恋的话,你消沉了两个礼拜,不愿意出门,生怕路上遇见冯潇潇,我知道你主要是怕想起她生日那天的408房间。
两个礼拜之后的一天,我从餐厅带包子回来给你吃,你躺在床上, 胡子拉碴, 突然弹起来, 魔障似的自言自语: “ 我要重新开始我的爱情。”
然后你跳下床,抓起我手里的包子就开始大吞大嚼,吃得汁水淋漓。
我原本以为,经过冯潇潇在心上捅的这狠狠的一刀,你应该改变你对爱情的态度,至少改变你追女孩的愚蠢方法。
然而我错了。
你看上了陈吴黛子。
陈吴黛子不是日本人,因为她爸爸姓陈,妈妈姓吴,她又是她爸妈唯一的孩子,所以就用了父母的姓,姓陈,然后名吴黛子。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风骚的名字。
不得不承认,陈吴黛子在某些方面和冯潇潇有点像。
我突然想起一个理论,据说有些男人的女朋友们总是极度相似,你不留心的话,还以为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我想,你这辈子也许就注定被这样的女孩虐吧。
你厚颜无耻地说,女孩虐我千百遍,我待女孩如初恋。
我说,你真的是有病。
陈吴黛子身上有一股气味,这股气味让学校里的男人们蠢蠢欲动,如同羊羔放进了狼窝里。加上陈吴黛子这样一个同样带着气味的名字,从大一到大四,人人都知道中文系有个女孩叫陈吴黛子。
陈吴黛子坦然享受着被无数男生喜欢的快感。
她就像一只蜘蛛,织出来一张巨网,自己散发出雌性激素,等待着无数发情期的昆虫前赴后继地落网。
你就是这些昆虫中的一只,还是特别痴情的一只,就像那种深情地等待着被老婆吃掉的公狼蛛。
我劝你说,陈吴黛子太风骚了,不适合你。
你义正言辞地说,她不风骚,风骚只是她的外表,你们都不懂她,只有我懂她,我要搭救她。
得,还是跟冯潇潇时代一样,你的爱情观没有变,认死理,找虐型。
你又开始了漫长的追求之旅。
这次你追求陈吴黛子的主要方式就是送礼物。
陈吴黛子练健美操,你跑遍整座小城,给陈吴黛子买健美裤。
陈吴黛子想自己烫头发,你到处去找卷发器,回到宿舍拿你自己的头发做实验,结果搞出来一头卷发,就像是被母牛舔过。
陈吴黛子想要一辆自行车,你省吃俭用,搜刮了全宿舍每个人的最后一毛钱,斥资买下一辆变速自行车,结果陈吴黛子骑着去海边一次就给丢了。
陈吴黛子对你送的所有的礼物都笑纳。
你说你喜欢她,她只是笑。
你想拉她的手,她也不拒绝。
你想亲她的嘴,她就躲。
你想摸她的胸,她就笑着骂你流氓,然后跑开。
你说有时候你觉得你已经追上她了,有时候你又觉得根本没有。
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让你抓狂,却又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
我比你清醒,我说,她这就是钓鱼,把你当成给她送礼物的冤大头。
你悲悯地看着我说,是你太世俗,她心里很干净,不但如此,她也净化了我的心灵。
我无奈地叹气,君有疾,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
你曰,寡人无疾,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
你继续送礼物,陈吴黛子继续收礼物。
渐渐地,你比陈吴黛子自己还要了解她的需求。
你甚至在手机上记下她的生理期,每次大姨妈前两天,你就提着一塑料袋卫生巾送到她的宿舍。
陈吴黛子每天中午都要洗头发,你嘴里含着饭就往水房跑,提着两只大暖瓶去给陈吴黛子送热水,从此得了外号“暖瓶男”。
你说你喜欢这个称呼。
一个月之内,你打碎了六只暖瓶,其中有一只暖瓶砸在你的脚上,烫起来一串血泡。
第二天,你又去屁颠屁颠地去送水。
晚上回来,袜子都黏在脚上,要用剪刀才能剪下来。
我问你疼不疼?
你说,这是爱情的见证。
傻逼才说脚上的血泡是爱情的见证。
暖瓶男的传奇还在继续。
暖瓶男提着两壶热水,呵着热气,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陈吴黛子。
陈吴黛子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直没有下来。
暖瓶男等得实在无聊,突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男生提着肯德基全家桶也在呵着热气等着人。
毫无疑问,在女生宿舍楼下的男生都怀着同一个伟大的目的,那就是泡妞。
暖瓶男看着送饭男,顿时觉得无比亲切,这是个同行啊,同道中人。
暖瓶男走过去,热情地伸出双手,寒暄着,你也在等姑娘啊?
送饭男羞涩地点头,你也是?
暖瓶男骄傲地大笑,是啊是啊,哎呀,你等了好久了吧?
送饭男羞涩地笑,也没多久,多久都得等,昨天深夜她说想吃肯德基,我今天一路跑着买回来的,现在还热着呢。
送饭男幸福地举了举手里的全家桶。
暖瓶男一听,嘿,知己啊,为了泡妞,能对自己下狠手的男人,都是知己。
两个人相见恨晚,相谈甚欢,恨不得立马就跪下来,拜把子,立投名状,结为异姓兄弟。
大冬天,白雪皑皑,女生宿舍楼底下,两个呵着热气的男人,一个拎着两个暖瓶,一个抱着全家桶,又是骄傲,又是兴奋地热烈交谈着。
气氛和谐。
末了,暖瓶男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送饭男,你女朋友在哪个宿舍啊?
送饭男说302。
暖瓶男一阵惊喜,太巧了吧,我女朋友也在302。难道她们是室友?
送饭男也为这段神奇的缘分拍案叫绝,问,你女朋友姓什么?
暖瓶男说,姓陈。
送饭男猛拍暖瓶男的肩膀,我女朋友也姓陈。
暖瓶男愣了一下,没听说她们宿舍有两个姓陈的啊?
暖瓶男怀着不祥的预感,问了一句,她是不是叫陈吴黛子?
送饭男愣了,你怎么知道?
暖瓶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因为我女朋友也叫陈吴黛子。
送饭男还在发愣,暖瓶男就冲上去给了送饭男一拳。
刚才还在称兄道弟的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滚落在雪地上。
仇人相见分外眼明。
两个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纠缠在雪地上的时候,一辆摩托车在宿舍楼前停下来。
暖瓶男和送饭男同时抬起头,都呆住了。
陈吴黛子坐在一个男生的摩托车上,紧紧地搂着摩托男的腰。
陈吴黛子根本没注意到在女生宿舍楼下打架的两个傻逼,下了摩托车,搂着摩托男深情一吻,然后小鸟一般的飞回到宿舍楼里。
暖瓶男和送饭男都傻住了,目送着摩托男骑着摩托车飞驰而去。
学生餐厅里,暖瓶男和送饭男,一起喝着热水,吃着肯德基的全家桶,互相拍对方的肩膀。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两个人因为同一个女人,从此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缘分真是神奇啊。
暖瓶男的传奇就此终结。
你回到宿舍,跟我说,我还不如公狼蛛,公狼蛛至少是和老婆交配过之后才被吃掉的。
我知道,其实你这个人吧,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特别深情,又特别痴情,只是可惜遇人不淑。
你问我,那我会遇到能给我生孩子的姑娘吗?
我说当然。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因为我也不知道你接下来喜欢的女孩,是不是也是那种等着给你一棒子的狠角色。
你瞬间满血复活。
世界都会变,可是我知道,你是不会变的。
在爱情里,你一如既往地傻逼着,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以死来句逗。
果然,接下来你又谈了几场恋爱,如果那可以被称作是恋爱的话。
这些恋爱开始时多种多样、多姿多彩,但是都不约而同地通往了同一个结局。
我说,你是不是被上天诅咒了?
你说,也许我只是还没有遇到对的人。天将降美人于斯人也,必先玩儿他,玩儿他,往死里玩儿他。
我赞叹,你心态真好,希望在你还能晨勃的岁月里,遇到那个愿意为你生孩子的姑娘。
你嘿嘿笑着说,我不敢保证谁是那个对的人,但我能保证只要我喜欢一个人,我就拿命喜欢她。
我无语。
凡事都怕不要命的。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还没有自杀或者危害社会,到底是因为太天真,还是太傻逼。
你笑而不语。
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句话,形容你再合适不过,在这里送给你。
天真的人能够爱,而且每一次都爱得特别来劲。
谨以你的事迹,送给“爱不动的人”。
愿我们能像你一样,在爱情里永远天真,爱起一个人来,永远玩命。
遥祝愿意给你生孩子的姑娘,正在赶往你被窝的路上。
你的兄弟宋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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