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婆是一个很和善的老人。她常穿着一件灰朴朴的衣裳,细长条的眼睛眯眯着,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她留着齐耳短发,黑色的头发上别着一两枚发髻,身形晃动之中,头发也跟着一颤一颤的,这时候约略可以看清她头上露出的一抹光秃秃的头皮。
她那时只有四五十岁的样子,正处在人生的盛年。她和男人育有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孩子们渐渐长大了,她虽然也老了,但属于她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夕阳的余晖下,她常常站在人家的院落与人高声大嗓地谈话,露出她满是黄斑不太整洁的牙齿。在孩子们面前,她很少发脾气,她是善良而慈爱的母亲。在老伴眼里,她是一位好妻子,两人相濡以沫,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一同走过。
退休以后,老伴在乡下的院子里开辟了一处菜园子,闲暇之余,老两口便常常去那片园子里捯饬。花婆一辈子节省惯了,她与土地的感情深着呢!尽管儿女们有时也反对父母种菜,牵挂着父母的健康,可是当两位老人给他们送去各式各样的时令蔬菜时,他们又对老人的行为乐见其成了。像许多年轻人的想法一样,他们以为老人适当的干点农活,舒活舒活筋骨,或许对身体更有利呢!如果只是呆在家里,终日郁郁寡欢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拉扯孩子,做工,料理家务……纵穿着花婆的一生。她像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那循规蹈矩的机械般的日子。岁月的犁铧在她额头上刻下斑驳的印迹,忽然有一天在镜子里她瞥见自己衰老的容颜,她感到了人生的落寞与凄凉。她一下病倒了,意识模糊,有了中风的迹象。她被送进医院,病愈出院后从此成了一个药罐子。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为了照顾她,老伴身心俱疲。
终于有一天,在乡下的老房子里,在老伴的眼皮底下,花婆一个人呆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的时候,她安祥地走了。儿子女儿带着孙辈们赶回来,家里请来了乐队和道士,风风光光地操办了花婆的后事。与人谈及母亲的丧事,大儿媳玉梅说,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什么也不懂。当时有些手忙脚乱,寿衣都是临时去买的。我们给妈妈穿衣的时候,怎么也穿不进,她的身子都僵硬了。临了,我说,姆妈你放心地去吧,有什么遗愿托梦来我们会替你了却的!说也奇怪,她的身子一软,我们就替她把衣服穿好了。
儿子大彬说,我妈走得很匆忙,一点没受什么苦,也没“犯七”!
村里人感叹,又一位慈祥的老人走了,世上再无花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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