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w市还沉浸在梦中。雾气蒙蒙阴冷的凌晨四点，暗黄的路灯，并不能加热z街冰冻潮湿的街道。
甄菲丽穿着环卫工人的反光背心，丛林迷彩帆布鞋和不太厚也不防风的蓝棉袄棉裤，戴着藏青色棉口罩和军绿色棉手套，拿着扫把簸箕，在非机动车道扫扫，而后，机动车道的车子等红灯时，她闪到快车道，拿长柄钳子迅速钳起地面上的小纸屑放进铁簸箕里，又迅速回到机动车道以外的安全地方，手拿工具也没停着清扫。
菜贩子载着一辆装满蔬菜的三轮车，轰隆隆的穿梭而过。
上午十点，天气稍微温和了点，我出了门，等红灯时，站在这位女环卫工人旁边。
“哟，姑娘个子长得比我还高！”她用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的身高，惊喜地说。
我:“阿姨，您这么大年纪，这么寒冷刺骨的天气，咋不在家养老，还得出来工作啊？”
甄:“之前当过兵，回来分配工作的厂，没多久又倒闭了，现在六七十了，不工作没办法养活自己。”
我:“您现在拿多少钱一个月啊？”
甄:“1800元加两险。”
我:“您一天要扫多久呀？”
甄:“我们一天一个片区，分两组上对班，凌晨四点到上午十一点，下午一点到晚上九点，责任区一整条街”。
甄菲丽低头俯身，又将垃圾扫进簸箕里。
没有灵魂的红色空塑料袋，任风吹起，它飘过了整洁的街道，这一片土地，甄菲丽转个身之前，刚扫过的。
一个女童抓到了这只袋子，放进了路旁的垃圾箱里。
铝合金门窗店铺的少妇带着不到一岁的小孩，站在路沿石旁，一边剥着橘子皮，一边一瓣一瓣塞进自己嘴里，小孩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少妇将一片又一片的橘子皮丢在了地上。
女童向她们走来，指着地上的一堆橘子皮，“阿姨，这里环卫工人刚刚扫过”，少妇愣了一下，捡起地上全部的橘子皮时，女童就离开了。
流动的清洁车露出了大扫把的尾巴，像是流星匆匆划过了银河。车轮不断向前，留下了整洁的街道。
明天，一切又是从零开始。
晚上的z街，八家相邻的露天餐饮店不断产生的餐饮垃圾，零零散散地堆在地上，白色垃圾伴随着风吹，一片狼藉。
甄菲丽非常耐心地反反复复地清扫着责任区，几个大垃圾桶已经装满了垃圾，垃圾车也运走了两次。
在冷冬里，店老板热火朝天的烹制美食，老板娘热情的照顾生意，食客洋洋洒洒的吃着。
当晚，上级通知了检查。甄菲丽着实从下午一点忙活到了晚上九点半，店铺们此刻经营在兴头上，都没有打烊的迹象，垃圾随时随地产生，垃圾车又运走了一趟，神秘的上级领导，似乎还没来突击检查。
清理好自己责任区的郝多多没有着急下班，开着清洁车来到了甄菲丽的片区，帮她运走了一箱垃圾。热心的郝多多虽然不能说话，好在上级关怀，给了她这份工作，她确实踏实肯干，甄菲丽内心对她既同情又感谢，眼眶也湿润了。
烧烤的烟气升向了孤寂的夜空，星星泛着淡光提不起精神，弯弯的月亮未能摆脱乌云的遮挡，只能无力地泛着月光。甄菲丽将大扫把竖放着，手和身体支撑着它，大口大口地喘着热气。已经过了下班的点了，收拾收拾，她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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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蒸烤模式，清扫工作也没有喘气的机会，每天都是从零开始，起早不难，倒是衣服反复汗湿了又晒干了，对身体真是个考验。
人行道的大树下，停了一辆大货车，车上堆着满满的西瓜，黝黑的车主一眼就从西瓜堆里挑出了一个西瓜，对半一切，一半摆放着，一半切成了一块块，特意切了一块又红又大的西瓜，他递给了正在清扫的甄菲丽。
她接过尝了一口，“你这西瓜可甜了！谢谢！”甄菲丽笑的也很甜。
车主也笑了。
这时候，管事的女上司来督促工作了，她打开黑色轿车车门的时候，一股空调的冷气窜了出来，另一股燥热的汽车尾气也同时发散开来，她严肃地嘱咐了甄菲丽这一句，“看见地上一个烟头罚50块！”
突然，在这名领导的面前，冒出了一位鬓发略白的行人，她一手拧着一袋菜，一手抓住这位救命稻草，“你就是领导吧！我终于看见了领导！领导欸，我打了你们单位好几个电话，那个桃源路第二个红绿灯旁的人行道水泥地上破了个大坑，下雨积了水，实在不好走啊！我有天晚上走路差点摔倒了！你要管管啊！”
“好的，你放心，我已经安排过了。”这个领导将她的手臂放下，迅速回到车里。车子很快只剩下了一个黑点。
一家早点小门店，电扇的扇叶使劲飞舞划圈发出嗒嗒声，女店主蔡姨正在擀着饺子皮，“甄姐进来坐会吧”。
“欸，来了。”甄菲丽用毛巾擦了擦汗，打开大瓶塑料水杯盖，猛补了一下水份。
蔡姨小声嘟囔着，“这都星期天了，她不休假呀！该不会是不想做家务？跑出来搞检查吧！”
电话响了，甄菲丽滑动手机屏幕接通了，“妈妈，饭菜做好了，等你回家吃饭呢。”
“好的好的，你们先吃，我一会就回去。”
偶尔，她捡起行人被风刮在地上的帽子，放在干净的透明塑料袋里挂在车上，等着失主来认领；偶尔，她在菜市场的废菜堆里，找几个能吃的蔬菜带回家；偶尔，她从垃圾桶里看到可回收的物品，拿去废品回收店里换钱；偶尔，她捡起来了躺在地上翻开的作业本，用手擦了擦，放在干净的袋子里，以便哪个孩子的家长问起了好归还......
她用毛巾擦了擦汗，喝了口水，又接着清扫。
一辆红色轿车停了下来，几名年轻人拧着几瓶矿泉水和冰镇绿豆汤，笑盈盈朝着甄菲丽走过去，“阿姨，这些你们拿去消暑解渴吧。”
“不用这么客气，你们留着吧。”甄菲丽欣慰地说到。
“您拿着吧，我们车上还有呢。”年轻人没有与她合照，没有拉横幅，他们单纯放下东西，立马回车里就发车开走了。
一阵微风吹过，路旁清香翠绿的樟树，片片树叶发出爽朗的簌簌声，轻轻晃动的枝桠，也仿佛在向他们挥手致谢。
这也不是甄菲丽第一次收到美丽的心意了。
她擦洗了清洁车，停放在单位车棚里，下了班，在车主那买了一个十斤的大西瓜，坐上了9路公交车去回家。
老李头正当班开着他的9路公交车。
老王也刚好下班坐上了这趟车，一见熟人脸，老王和老李便聊起了工资。
老王感叹道，“我这就一千五一个月呀！”
老李摇了摇头，“哎呀，十几年了，我们工资也就一两千块钱一个月，人生也就这样了啊，不要想太多”。
老王点头，“不能想太多。”
老李车子开的稳稳的，甄菲丽没有感到晕车。
车上到站语音播报:福景苑站到了。
甄菲丽利落地下车了。
她打算好了，下午在家做孩子爱吃的年糕，干点家务，晚上和孩子一起写作业，早点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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