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妮德做了一些蛋酒,没加任何调料甚至连香草都没加。她用勺子喂奎因太太,她多少能吃一点,如果她连蛋酒都不想吃,伊妮德就用小勺子喂她喝常温的姜汁汽水。
现在,就像厌恶噪音一样,奎因太太厌恶所有的光,包括阳光。伊妮德不得不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然后再在窗户上挂一层被子。奎因太太让她把吊扇关掉,屋里变得酷热难耐,当伊妮德弯腰低头照顾她的时候,豆大的汗水就从额头滚下来,而奎因太太总是冷得发抖。
“没有几天了,” 医生说,“应该是你给她喝的奶昔之类的,才得以让她苟延残喘。”
“蛋酒,” 伊妮德说。
大多数时候,奎因太太有气无力,甚至没法说话,她总是神情恍惚地躺着,气若游丝,多亏伊妮德经验丰富,换做别人可能以为她已经死了。有时候她又突然恢复一点精神,一会说想要打开收音机,一会又要关上。
她仍然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伊妮德是谁。有时候她用揣摩的,盘问的眼神望着伊妮德。她的脸甚至嘴唇早就没有了血色,但是她眼睛看起来比以前更绿了,是那种浑浊的绿色。每次她俯下身靠近她,尽量回应她的需求。
“你需要找个神父吗?”
奎因太太看起来不开心了,甚至要啐她一口似的。
“我看起来像个爱尔兰佬吗?”
“抱歉,是牧师吗?” 伊妮德说。她知道这提出这个问题没错,但是也许自己的言语里隐藏的感情不对,也许自己有些冷漠了,甚至有些隐晦的恶意。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奎因太太生气地咕哝着。
伊妮德感觉到在她的体内还积存这一些能量,好像是为了未了的心愿才一直保留着这股劲儿。
“你想和孩子们说话吗?” 她问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热情,鼓舞人心。“这是你要的吗?”
不!
“那么的丈夫?他一会就回来了。”
其实伊妮德对此也不确定,这几天鲁珀特总是回来的很晚,那时候奎因太太已经吃了最后一种药,睡觉了。
他回来后,只是和伊妮德坐一会儿,他经常给她带报纸回来。他问她在笔记本上都写些什么?她说过自己有两个笔记本。一个是要交给医生的,记录病人的血压、脉搏、温度,记录食物、呕吐物、排泄物、服药,关于病人状况的总结。 另一个本子是留给她自己的,记录的是差不多的事情,但是她还写一些细节,比如天气,或者周围发生的事情,以及一些值得记住的事情。
“例如,那天我记了这些,” 她说。“路易斯说的一些话,有一天格林太太来的时候,路易斯和赛尔维也进来了,格林太太说那棵浆果沿着小径疯长,都要长到马路上了。路易斯说:”她就像睡美人一样,因为我读过了这个故事,我记住了。“
鲁珀特说:“过几天,我得把那棵浆果处理一下。”
听到路易斯可爱的比喻,听到伊妮德还记下了这些事儿,鲁珀特的表情流露出一丝喜悦,被她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了,但是他从来不会说出口表达自己。
一个晚上,他说要去参加库存拍卖会,所以得离开几天,他问过医生能不能走得,医生说可以。
那天晚上在奎因太太睡觉之前,他回来了。他一定是想在短暂离开前见一次妻子。伊妮德说你直接进去吧,然后在他进去后关上了病房的门。
伊妮德本想拿着报纸上二楼去看,但是也许孩子们还没睡着,她们一定会找借口粘着她。她想去门廊外面,但是外面蚊子很多,尤其是那天下午刚刚下过大雨。
她担心听到自己会什么亲密或争吵的声响,担心他走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会很尴尬。
今晚,伊妮德已经感觉到了奎因太太在刻意期待着什么。
就在伊妮德举棋不定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点动静。不是争吵,或许是亲密,也许甚至是如她所料的哭泣。
是笑声,奎因太太在软绵绵地笑着,这笑声里的嘲讽和满足,伊妮德曾经听过,也有她不曾听过的东西,是伊妮德的生命里从未遇到过的蓄意的卑劣。
尽管她应该赶快离开,但是她挪动不步子,她站在桌子旁呆住了,眼睛直盯着房间的那扇门,过了一会儿,他走了出来,他们没有回避彼此眼睛,然而她确定他没看见她。他只是怔怔地看了她一眼,就往外走。
他看起来好像触电了一般僵硬,他在恳求宽恕,谁的宽恕? 他的身体竟然给了这样愚蠢的灾难。
第二天,奎因太太竟然出奇地恢复了,这种回光返照的状况,她在其他病人也见过几回,奎因太太想倚靠垫坐着,想打开电风扇。
伊妮德说:“好主意!“
“我要告诉你一些你可能不相信的事情,” 奎因太太说道。
“人们总是给我讲很多事情。”
“是的,谎言,”奎因太太说。“我想全都是谎言,你知道威伦斯先生曾经就在屋里呆过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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