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因太太对食物的要求越来越十变九化,有时候她想吃吐司,有时候想吃香蕉泡牛奶。有天她说要吃花生酱饼干。
伊妮德做了所有她想吃的东西,可是最后,都给孩子们吃掉了。每次端给她时,她都看着或只是闻着这些饭,就让她无法忍受。即使是果冻的味道,也让她都觉得无比恶心。
有几天,她厌恶所有的声响,她甚至受不了电风扇的发出的声音。 过几天,她又想让收音机一直开着,里面有个她喜欢的节目,电台主持人提出一些关于生日,纪念日的问题,然后打电话问听众,答对的会有奖励,比如一趟尼加拉瓜大瀑布的旅行、加满一油箱的汽油、或者很多日常用品、一张电影票。
“全都是造假的,” 奎因太太说。“ 他们假装给某人打电话,其实所谓的听众就在他们隔壁房间,这些人早就知道了答案,我以前就认识过几个伪装的听众,真有这事儿。”
最近,她的脉搏跳得很快,说起话来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妈开什么样的车?”她问道。
“一辆深褐色的车。” 伊妮德回答。
“什么牌子的?” 奎因太太问。
伊妮德说她也不知道,这是真的,以前她知道,可忽然想不起来了。
“她买的时候是新车吗?”
“是的,”伊妮德说,“是新车,买了有三四年。“
“她是住在艾伦斯夫妇隔壁的那栋别墅里吗?”
伊妮德说是的。
“一共有多少个房间?十六个?”
“没有那么多。”
“艾伦斯先生溺亡之后,你去参加葬礼了吗?”
伊妮德说没有,“我不喜欢葬礼。”
“我本来是要去的,那时候我的病没这么重。我想搭赫维的车,本来他也说可以,后来他母亲和妹妹也想去,就挤不下了。克莱维和奥利夫也开着卡车去了,我本来想跟着去,但是他们都没邀请我,你觉得他是真的是自杀溺亡了吗?”
伊妮德想起来艾伦斯先生曾递给她一朵玫瑰,他那滑稽的献殷勤,让伊妮德觉得牙神经疼,就好像糖吃的太多,腻味极了。
“我不知道,我觉得应该不是。”
“他和太太关系好吗?”
“据说我所知,他们很恩爱。”
“哦,是吗?” 奎因太太问, 她学着伊妮德矜持克制的口气,说“恩---爱----”
伊妮德睡在奎因太太房间里的沙发上。随着开始能排尿了,奎因太太的瘙痒症状消失了。她几乎整晚都在睡着,鼾声如雷。
但是伊妮德却总在失眠,困扰她的是她自己的问题,她总在一些丑恶的梦,这梦非同以往。
她过去以为噩梦就是猛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家,她在不同的房间出出进进,那里有许多她不能胜任的工作,有她怎么干都干不完的活儿,许多让她分心的东西。
当然她也做过一些浪漫的梦,她梦见男人用手臂紧紧搂着她,或者抱着她。这个男人有时候是陌生人,有时候是她生命里曾出现过的男人,甚至有些觉得和浪漫情事完全不搭调的男人。这些梦让她想入非非,甚至有点难过,又好像是一种解脱,她似乎觉得自己也有陷入爱河的可能。
这些看起来有些荒诞的梦,与她现在所做的梦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现在她的梦里都是做爱,以及与性欲有关的场景(有时由于某人闯入而中断,或者类似的情景)。与她做爱的对象都是些绝对不可能的或可思议的人,比如胖乎乎的婴儿,或绑着绷带的病人,有时候甚至是她妈妈。
她的梦里充满了肉欲、空虚以及呻吟,在梦里她成了一个骚动不安和邪恶的女人,“除了恣心纵欲,我别无选择了,”她对自己说。 这种漠视一切,自甘堕落驱使她放纵自己的情欲。
每次梦醒时分,全身湿透,筋疲力竭的她,依然执迷不悔,她就像一具尸骸一样躺着,直到她的意识慢慢地清醒恢复,羞耻和疑惑立刻像潮水一般涌来。她皮肤上的汗慢慢凉透,因为厌恶和羞耻,即使在夏日的热潮中,她却不停地颤栗。
她不敢继续睡了。她已经习惯了暗夜,习惯了长方形纱窗上的昏暗光线。那个女病人的呼吸刺耳难耐,后来也慢慢消失了。
她想如果自己是天主教徒,遇到这样的事情,她是否应该去忏悔?好像对于这等劣迹,甚至都无法在教父面前说出口。
如今,除了正式的场合,她现在很少祈祷了。这种为了引起上帝关注的祈祷,对她来说绝对是毫无用处,甚至是不敬。
上帝会觉得被她玷污了,她也被自己的想法玷污了。她的信仰应该是满怀希望的,是合理的,绝对不能容忍任何垃圾一般的事情,例如那个侵入梦里的恶魔。
可是她意识里的污秽就在那里,夸大它或者让它变得重要,这些似乎都毫无意义。不过伊妮德确认它不足为患,只是思想的垃圾,对此确定无疑!
在河岸和房子之间小小的草地上,有一群牛,她能听见牛闹哄哄咀嚼的声音。她在想象着体型庞大的牛温和站在那里,吃着金钱麝香草、菊苣、开花的野草,她想牛的生活多么美好。
当然,它们的生命将止于屠宰场,灾难是唯一的宿命。
然而,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在午夜梦回的时候,邪恶紧抓着我们不放,前路等着我们的,都将是是痛苦和谎言的土崩瓦解,是如动物一般的恐慌,甚至恐怕比你能想象到的更糟糕。
舒适的床、牛的呼吸,夜空里的星座,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转瞬即逝。
伊妮德所作的是用尽毕生的努力去佯装否定这种虚无。努力去安慰别人,努力去往好的方向。
她是一个慈悲的天使,就像她妈妈说的那样,就像那些病人和医生所说的。时间会证明一切,他们这样的夸赞不是虚伪的,而越来越发自内心。
一直以来,又有多少人认为她是个傻瓜?那些和她从事同样工作的人都暗中鄙视她,他们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像她一样傻,永远不会!
“可悲的罪人”这个词突然闯入伊妮德的脑海,“可悲的罪人”
以忏悔偿还罪孽。
于是,她立即起床投入工作,这是她所知晓的最好的忏悔方式。在午夜里,她小心翼翼地干活,她挨个清洗橱柜里的雾蒙蒙杯子和黏糊糊的盘子;整理那些从前一直杂乱无章的东西;她把茶杯放在了番茄爱酱和芥末酱之间的位置,把卫生纸放在一桶蜂蜜上方。
架子上没铺蜡纸甚至连报纸也没铺,袋子里的红糖就像石头一样硬,在最近的几个月里,看出这家里在走下坡路,因为奎因太妖的病情,这一切情有可原。
但是这个家似乎一直都没有被用心经营过,所有的纱窗都被烟熏黑了;窗玻璃变得油腻腻的;留在玻璃罐里的最后一点果酱长毛了;花瓶里泡的一束花成了干花,花瓶里的水都变臭了。即使这样,这仍然是个好房子,好好洗刷一番,重新上漆,就会变好。
那天晚些时候,伊妮德把鲁伯特母亲种下的花圃外面的杂草都拔光了,刨除了牛蒡和黄蜂草,这些滋生了多年的杂草。
她教孩子们正确使用勺子的方法,教他们虔诚地说:
感恩这个美好的世界
感恩我们的食物
她教孩子们刷牙,然后做晚祷。
“愿上帝保佑我爸爸妈妈,保佑伊妮德和奥利夫姑妈,保佑克莱维叔叔和伊莎贝拉公主,玛格丽特·罗斯公主。”
她们在这件事花了好长时间,赛尔维问:“为什么要做这些?”
伊妮德说,“是啊,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上帝保佑我们又意味着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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