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四季
文／马驰骋
一
一个周末，跟爸妈去堵河玩的时候路过辽瓦乡，当车辆平缓地驶入那条熟悉又陌生的道路，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早已废弃的卫生院，周围长满了杂草和藤蔓，铁栅门早已锈迹斑斑，房顶上的瓦块大面积脱落下来，一切都透露着衰败的景象。这一切像是打开了记忆的匣子，我儿时的景象奔涌而来……
妈妈曾经在这间废旧的卫生院工作过，也奉献了她的青春，而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它承载了我所有的童年记忆。
朱自清曾说过，“青灯有味是儿时”，我记忆中辽瓦的春夏秋冬也是有味的。
二
辽瓦的春天，汉江河边总会露出一大片沙滩，它是我和小伙伴们最珍贵的乐园。每当妈妈和她关系好的阿姨轮班休息的时候就会带着我们四个去沙滩上面野炊，带齐锅碗瓢盆和柴米油盐，一群人浩浩荡荡、欢呼雀跃朝沙滩进发。
那时候的天空很蓝，汉江水很清澈，我总是问妈妈，这个世界有多大呢？门前的汉江和山峦都是一望无尽的，那重峦叠嶂的大山后面，会不会是另一个世界？妈妈说辽瓦乡外面是柳陂镇，柳陂镇外面是郧县，郧县外面是十堰市，十堰市外面是湖北省，湖北省外面是中国…… 说我将来总有一天会去外面的天地里自由翱翔。
四五月间是樱桃成熟的季节，家家户户门前都有好几棵樱桃树，附近热情好客的叔叔阿姨们总会招呼我们去吃樱桃，不仅可以坐着吃，站着吃，还能躺在大树枝桠上吃，樱桃又红又大，摘一个放在嘴里，别有一番清甜滋味。后来进了县城后，很少能吃到记忆中那么香甜的樱桃了，樱桃上市的季节，我也曾尝过那些小商贩们卖的樱桃，但再也不是记忆中的味道啦！
三
辽瓦的夏天，则是我最期待的季节，不在汉江河边长大的人永远不了解我们和水有多亲近，天气一热起来，辽瓦卫生院的叔叔阿姨们个个都化身游泳的狂热爱好者，傍晚一下班，都去汉江河里畅快遨游，而浅水湾则成了我们小孩子的清凉浴场，在水中嬉戏玩耍。
记得一位姓康的叔叔总会在自己闲暇时刻教我游泳，我一开始学得极其认真，双手扑楞，双脚乱蹬，把水花拍得老高。康叔叔总会时不时地放一下手，这时我总会心里一慌，呼哧呼哧猛喝几口水，直到有一次康叔叔为了逼我学会游泳，狠心地把我连人带游泳圈整个掀翻，我一头扎进水里，鼻子眼睛同时进水，人也呛起来，眼泪跟着出来了，从此以后我再也没下过水，我的游泳梦也就在那时搁浅了。
夏季夜晚的辽瓦则是浪漫的，犹记得在千禧年，辽瓦的萤火虫还很多，一群蓝色的精灵结伴飞舞，有的落在树叶上，有的落在草丛中，我和小伙伴们互相比拼谁抓得萤火虫更多，妈妈用吊瓶为我制作了一个简易版的“漂流瓶”，把“漂流瓶”用绳子挂在我的床头，像极了一盏装有精灵的小台灯，我躺在床上看着萤火虫，不知不觉进入了被点点繁星装扮的梦乡，现在想来妈妈真是个爱浪漫的人。后来十几年光阴飞逝而过，如今城市里的夜晚只有艳丽的霓虹灯和车水马龙，很少再见到萤火虫的点点荧光。
人生的长河里，我已经遗忘了许多事，它们都成为了我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匆匆过客，而辽瓦的夏天却总是可以勾起我无尽的美好回忆。
四
风中浓郁的桂花香总是先来报到，提醒我们秋日已至。
“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辽瓦的秋天总是金灿灿的，山上的野枣树、地里的橘子树、石榴树、同村村民院里的柿子树，诱人的果实摇摇晃晃挂在枝头，我总是没等果子成熟就摘下来大快朵颐，石榴、柿子的涩，野枣、橘子的酸……是秋天对童年无私的馈赠。
秋天也是相思的季节，隐约记得我很小的时候爸爸从辽瓦乡政府调到了西流河，我们总是聚少离多，虽然西流距辽瓦只有七八公里，但在那个年代，车马慢，交通也不便，于是爸爸常常给我们写信，将真挚的感情遥寄给我们。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古人诚不欺我，经我多年观察，确实十六的月亮更圆。每年的中秋节，一轮满月冷清地挂在苍穹之中，周围星星也被衬托得黯然失色。月光倾泻在大地上，照在人身上，妈妈这时总会教我吟诵“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句千古名句。我知道妈妈也在思念着爸爸，或许见不到也没关系，我们看着的是同一个月亮，同一片月光。
这时，历经千秋万载的明月就挂在天空，默默地记录着时代的变迁和人们的悲欢离合，它只是看着，不说话。
五
辽瓦的冬天，早晨醒来一推开门，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树上、屋檐上、山丘上全都被银装素裹，作为孩子王的我带头堆雪人、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有一天妈妈抱着我去小商店买盐，卫生院的一个叔叔恶作剧般团了一个大雪球朝我妈妈脚下一扔，妈妈滑倒了，盐也摔破了，一时间分不清是雪还是盐。
彼时的冬天，没有地暖，也没有空调，村民们在空地上点燃柴火驱寒，小孩子们围着火盆烤火说话，馋嘴的我在火堆里丢下红薯、花生和橘子，吃完后，手上、脸上都是黑炭的痕迹。晚上睡觉时，妈妈会把吊瓶里装上热水，用袜子套着塞进我的被窝，看着我酣然入睡。
每到十二月的集市总是格外热闹，大家忙着购买年货，打新棉花被。现在我仍然能想起集市里那比四个月婴儿还大的鱼，如今想来还是啧啧称奇。妈妈会在买菜时给我带回麦芽搅搅糖，那种翘首以盼的心情我到现在还记得。街坊邻居们也会在冬阳暖暖的屋顶上晾晒红薯干和柿饼，被霜打过的它们格外好吃。路口的老爷爷总是在炸爆米花，我最害怕平地惊雷“砰”的一声响，总会捂住耳朵小心翼翼地经过。
六
后来，爸妈的工作都调动到了县城里，我们每天都生活在一起，不再分离。那些从小相熟的叔叔阿姨们也没有散落在天涯，而是延续缘分，或成为街坊邻居，或仍在一个单位共事，辽瓦于我，已是很久之前的记忆了。我也总是会翻看在辽瓦拍得那些泛黄的老照片，还好爸妈那个时候喜欢拍照，频繁记录着，每张照片背后爸妈都写上了时间人物和事件，它们记录下了爸妈那一辈人曾经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妈妈总说这是每个人必须要付出的年轮的代价，而我26年的短暂人生经历得有限，还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爸妈曾带我回到辽瓦很多次，说是忆苦思甜，在这里，我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九十年代末千禧年初，那时我还是一个懵懂的孩童。
以前到从郧县到辽瓦漫长的路程现已缩短为二十五分钟。现如今，放眼望去，辽瓦已然大变样，老集镇还剩下几栋破败的房子，而新集镇道路畅通，随处可见一栋栋新房子，学校、卫生院也都盖了新大楼。百姓们安居乐业，有的村民早已随着南水北调搬迁到异地他乡，有的村民则被安置在柳陂镇龙韵村，有几次到龙韵村游玩时还被曾经在辽瓦生活的同乡认出，这一切都让我深深感慨着。
我们一家是历史的见证者，见证了辽瓦二十几年间的沧桑剧变。在辽瓦生活的美好记忆伴随我走到今天，辽瓦于我而言是一个专属于我的码头，一个能抵御外界痛苦和折磨的壁垒，一个永不枯竭的源泉，一个让我拥有幸福童年能够治愈我一生的地方，我永远热爱这片土地。
作者简介：马驰骋，女，郧阳人，现供职于十堰市郧阳区人民法院。工作之余喜欢文学和摄影，用文字记录那些曾经的美丽心情，用镜头捕捉世间的一切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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