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那天早晨他下定了决心。当阳光照到他床上的时候,他睁着眼看着被子上的光,光束里漂浮着细微的灰尘。他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一种前所未有的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愉悦。
趁着这种劲头,他对自己说,起身坐了起来,在床头找到遥控器关上了空调。然后穿上拖鞋走到柜子旁,刚打开柜子的门,从里面哗啦啦的跑出一堆衣物正好掉在他的脚上,他索性把里面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在最下面找到了两个黑色的垃圾袋。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烧坏的热水壶还保持着昨天的样子,地板上脏兮兮的,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烟灰,水汤,一次性筷子,方便面调料包,饮料瓶,每个角落都能找到泛黄的购物小票,门后靠着墙壁摆放的一米多高的书上落满了灰尘,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看过书了。
从地上捡起衣服,每捡起一件都用力的甩一下,直到感觉胳膊发酸的时候,他抱起所有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按下启动键,水箱里哗啦一声开始流水的时候,他想起向什琪,她每次洗衣服都会把衣服按照颜色分成好多类,她一定会嫌弃我这样吧。想到这他走回房间里,拉开了窗户,像是打开了与外面的联系,外面忙碌的声响一下子就钻进了整个房间。他拿起一只袋子搓开口,然后捡起桌子上和地上的垃圾,很快他就塞满了两个垃圾袋。把装满的垃圾袋放到门口后,他抱起门后的书,放在阳台上,在要搬起最后一摞书时,他看到书旁边纸箱里黑色外壳的阅读器。他捡起阅读器看了一会,上面也沾满了灰尘,他对着上面吹了口气,用手擦了擦屏幕。阅读器是她送的,她第一次领到工资后打电话告诉他要给他买一件礼物。不知道还能不能用,他拿起阅读器走到桌子旁,又突然返回在纸箱子找着充电器。插上电后,他很惊喜的看着电子屏上显示出充电的状态。
窗户里放进来洒水车的声音,车辆穿过去的生音,他拿起湿巾,跪在阳台的地面上,拿起书一本一本的擦着,擦完后整齐的摊在阳台上,然后走到水房里找到拖把,把地拖了一遍,又找到两条抹布,把柜子,椅子,桌子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
八点半了,他突然慢了下来,好像要故意错过那个时间。他把垃圾袋扔到楼下,顺便买了杯咖啡,把拖把和抹布涮干净放回原位之后,听到洗衣机的音乐声。九点了,他竟然有一点得逞似的发了一条请假的短信。睡衣是和她一起买的,洗完澡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阳台上的懒人沙发也是。他走到阳台,坐在沙发上,一下子陷了进去。他想象着她来北京的那几天她等他下班,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窝在沙发里的样子,想起她,他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她会看到什么呢?他这样想着,然后站起身,走到桌子前捧起桌子上的咖啡。阅读器下方的充电灯灯光颜色变成了绿色,摁了下后面的开机键,屏幕上显示出输入密码的口令框,输入密码的时候他看到右上角有一处黑点,以为是沾染了脏东西,就放下咖啡拿起湿巾擦了起来,擦了一会黑点并没有变化,他用手抠了一下,发现是屏幕花了一块。“我会好好保存的。”他记得当时他对她这样说。
他走回阳台,看着楼下的街道,他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已经凉了,喝到嘴里的时候他咳嗽了一下。马路对面有一家花店,他记得那次他给她买了一支玫瑰。她收到玫瑰的时候,红着脸说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呢。琴代语怜爱的搂着她,以后我会经常送你的。好嘛!她声音很小,头塞到他的胸膛里。他记得几天后,她把玫瑰花瓣摘下来放到洗脚盆里:“没有香味啦,可是好不舍得就这样把它扔掉,就泡脚吧。”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蹲下来在书堆里找着,终于找到了他拿起《天长地久》翻到后面。书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里一个小女孩坐在长椅上,腿悬在空中,长椅的一头放着一个女士的包,背后是群山的轮廓。女孩穿着红色鞋子和红色的袜子,粉色的裤子,上衣是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胸前印着ABCABC。他看着照片里的女孩交叉着手夹在双腿中间,三七分的头发垂到脖子,眯着眼睛看着前面。
“呀,这个小丑女孩是谁呀,头发还那么黄。”那天下午琴代语窝在沙发里看着书,向什琪躺在他的怀里看着照片说。
琴代语接过照片看着,食指卷着她垂在他胸前的头发:“看着好可爱啊,才意识到你也是从小女孩长到大的呢”。
“废话。”向什琪头贴到他的胸脯上。
琴代语勾起她的下巴看了一会,坏笑着说:“还是如此落落大方呢。”
“哎呀,肉麻。”向什琪拍打起琴代语的胳膊。
“不过,你看,我那双小红鞋放到现在也是引领潮流呢。”向什琪咯咯的笑着,琴代语感受到胸前的抖动。“我那时候才几岁啊,我都忘了。对了,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喝酒。”
琴代语放下书的笑着说:“傻琪?从小就是酒仙啊。”
“我想想,”向什琪翻了下身,躺到琴代语的另一侧,“那次,应该是我爸爸,他喜欢喝啤酒,我就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倒在杯子里尝了了一口,感觉那味道真好,然后我就抱起酒瓶喝了起来。等我爸爸看到的时候,我把一整瓶啤酒都喝完了。然后我就跑到院子里一会哭一会笑,把爸爸吓坏了。”
“你怎么那么傻啊。”琴代语捏着她的耳垂哈哈的笑着。
“从那以后,只要爸爸一喝酒,他就问我要不要来一点。我那时候差不多上小学了吧。”
“爸爸也太可爱了。”琴代语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吐了出来。
“要不,”向什琪向上扬着头看着琴代语,话锋突然一转,“我把头发理成小时候这个样子吧。”
“傻琪现在头发挺好看的啊。”他下巴抵着她的头摩擦着。
“哼。”向什琪坐了起来,跨在他的腰上,双手捏着他的脸,“你是不是嫌弃我头发少。”
“啊,真没有。”琴代语举起手做着投降的样子,“以前可爱,现在是可爱美丽。”
“那我小时候不美丽了?”向什琪张着嘴靠近琴代语的脸。
“啊,疼。”琴代语捂着鼻子喊道,“不是啊,我是说,都好看。在我眼里向什琪是天下最美的女孩。”
“昂,”向什琪伸出一只手指,在下巴处摇晃着,“原来,你还看过别的女生啊。”
“你是不是傻啦。”琴代语一把抱过她,捂着她的头。
“你还没说呢。”向什琪靠着他的胸脯模糊不清的说着。
“傻瓜。”
如果知道那段时间是和她相处的最后时光,他没有勇气想了下去,眼睛又不自觉的流出了眼泪。他收起照片放进睡衣的上衣兜里,隔着一层衣服,他能感觉到照片的存在,他把手放在那里用力的压着,紧紧的贴着胸,像是要把照片塞进身体,塞进心脏里。又好像一松手,照片就能从他的心脏里跳出来。
他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当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把书收了起来,摆放到柜子的下面。然后拿起窗台上的包,走到床边合上电脑把电脑塞了进去,后来他又把一本黑色的笔记本放到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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