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总是很干，从上车时就一直在不停的喝水。每次去接水或者抽烟，总能见到那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男人头发枯黄又凌乱，穿着黑黄相隔的横条纹的Polo衫，胸口的扣子掉了一个，他好像也没有要扣的打算，或者根本没有注意到少了一颗扣子，领子就贴着胸耷拉着。他满脸通红，身上酒味很浓，手里拿着杯子，钟摆一样的走来走去，膝盖像是连他那瘦弱的上肢也承受不了似的，摇摇晃晃走路的时候会突然一只腿下蹲一下。
此刻，那个穿Polo衫的中年男人，神色凝重的靠在吸烟处的墙壁上，大声的呼吸着。琴代语接完水，心里想着：难道坐火车不已经够难受的了么？为什么还要喝那么多的酒。
水箱的旁边是乘务员的休息室，琴代语走到门前，头贴在玻璃窗上。房间很小，墙壁的钩子上挂着一件粘着标牌的制服，里面放着一张桌子和一张凳子，压着桌子的玻璃下面放着一张地图，北京西到重庆一段路用蓝色的线标志了出来。想看清楚沿途的站名，他沿着那条线从北京西三个字一直往下看着，看到那个地名，他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我想带你去看看我长大的地方。”他记得她说那句话时天真的样子。
他们认识的第二个寒假快要开始的时候，那天下午，太阳已经落了下去，西边的天空仅剩下一抹残红，然后整片天空急剧的变化着颜色，最后变成了像玫瑰盛开时一样的颜色。
琴代语在操场的入口处站着，从他旁边跑过去一个穿着运动服的人，远处篮球场上传来零星的叫喊声。他盯着前面的澡堂，只到看到他熟悉的那个身影，琴代语迎了上去。
“傻琪，我在这！”女生听到他的喊声，咧开嘴大笑着朝他跑了过来，挎在胳膊上的澡篮前后晃动着。
“傻气。”他摁住她，拉起她靠近澡篮的衣摆揉搓着，“看，都弄湿啦。”
向什琪噢了一声，睁大着眼睛，无辜的看着他。
“给我吧。”琴代语伸出手。
“不给。”向什琪转动着身子，不让他的手靠近胳膊上挎着的东西，“你看，天空好红哇！”
琴代语盯着天空看了一会，回过头说：“很美！”然后盯着向什琪的嘴唇，“我还以为是你吻了下天空，云朵染上了你的嘴唇。”
“果然，油嘴滑舌的家伙。小梦说的没错。”向仕琦打下他的手，做了要吐的表情，奇怪的看着他，一副嫌弃的表情。
“小梦那个家伙，”琴代语尴尬的笑了一下，“看你脸都红了，”他捏着她软软的脸颊，“什么时候学会害羞啦，都老夫老妻啦。”
“我哪有害羞，只是觉得你说的太肉麻。”因为被捏住了脸，她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像是正在撒娇的女孩子，细声细语。
“好吧。”琴代语松开了手，没趣的走开了几步。
跑步的人停了下来，走到操场的一个角落。起了风，吹起跑道上掉落的树叶，围着操场一圈的树，只剩下枝干，在翻越过校墙的风中，干巴巴的摆动摇曳着。琴代语走到向什琪的前面，帮她戴上衣服上的帽子，拉着帽子的系带在她下巴处打了个蝴蝶结。云梯上，那个人把抓住一根撑杆，露出小腹，双腿上下摆动着。
“那个人在做什么哇？”向什琪指着角落的那个人。
“锻炼腹肌呢。”琴代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运动完拉拉腿是不是更好啊，他心里嘀咕着。
“噢。我还以为你练腿呢。”
“你是说那个动作吗？”
向什琪点着头。
“悬垂举腿。他很厉害呢，做那么久了。”
“你更厉害。”
“这么直白嘛？”
“你胡说什么呢？”向什琪不满的说。
“以前和小梦洗完澡，在操场上散步的时候，我看见过你。”
“你没和我说过呢。”琴代语惊讶的说。
“为什么要和你说啊？”
“原来你注意我很久了哇。”琴代语兴奋的说，“那样的话，我们相遇的时间就可以追溯到更久的以前了。”
“自恋狂，是小梦先注意到的，她当时指着你说，搞不懂角落的那个人，躺着难道不是更舒服吗？”
“真是符合小梦的习性啊，她真的是能躺着绝不会站着的人。”琴代语大笑着，然后一脸严肃的样子看着向什琪，“那你呢？”
“我？”
“嗯！那你呢？”
“没办法不注意啊，自从小梦说了之后，每次好像就能看到你。我们还讨论过你，小梦说，你可能是一个无趣的人，成绩一般，没有朋友，自闭郁闷孤独。可又正直年少轻狂，血气方刚，无处发泄，就每天跑到操场宣泄自己的躁动不安。”
“哈哈，我的天啊。”琴代语知道小梦是一个夸张的人，可听到从向什琪嘴里说出的话，还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见了她，非要教训教训她，把我描述那样凄惨。”
“兄弟，帮捡下球。”半人高的墙头对面，一个男生尴尬的像两人喊道。琴代语走到操场的一片空地上，捡起球，朝那个人扔了过去。
“我要带你去我长大的城市去看看。”她本来低着头走着，突然抬起头，用手抓住脸颊两边从帽子里钻出来的头发。
“那个城市除了你，还有什么特殊的吗？”他转身看着她。
“等一下！”她放下头发，掏出手机，在上面打着字。
“你再问一遍刚才那个问题。”她扒拉了一下含在嘴里的头发。
“有什么特殊的么？”他拉过她挎着篮子的手，放在自己的上衣兜里。
“小琪，你的手指好长。”衣兜里，他手指在她的指甲上来回滑动着。
“因为是公主的手指嘛。”
“十齿玉垂牙！”
“那是什么？”她不解的问道。
“天蓬元帅的九齿钉耙哇！”
“混蛋，好嘛，你喜欢我的手指因为就像猪八戒钉耙上的钉齿一样长。”他正想开口继续说下去，就被向什琪打断了：“还有，你别那么多废话了，我还没介绍呢！”
琴代语看着她，面带微笑：“那好吧，开始吧，我的小栗娜。”
她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背，右手拿着手机，一边看着网页，一边有模有样的说：“晋冀鲁豫四省交界处，西依太行山脉，东连华北平原，北连邢台、南毗安阳，素称河北省的南大门。”
他强忍着笑，看着她一副装模作样的样子，然后从她手机抢过手机，拍了下她的脑袋：“继续。”
“你怎么这么无赖。”说完就去抢手机，跑动的时候，撞倒了旁边的垃圾桶，澡篮里的东西也都掉在了地上。
“你站住！”她蹲坐在地上，拉下帽子，生气的冲前喊着。
“干嘛？”他转过身，看见她一副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过来！”向仕琦干脆坐在了地上，一只手抓着干枯的杂草在地上滑动着。
琴代语坏笑着走到她身边把她拉了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土，用手指捏了下她的耳垂，扶正了垃圾桶。
“你站住！”
“我这不是站着呢吗，你要干嘛？”
“我够不到！”
“什么？”
“不准你说话，站低一点。”琴代语弯起腰，疑惑的看着她。向什琪撅起嘴，“闭上眼。”说完就张开嘴，咬住了琴代语的鼻子。
“啊！”琴代语惨叫了一声。“疼。”
“疼你就别欺负我哇！”
“谁欺负你了。”琴代语揉着鼻子，“明明是你太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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