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忆

作者: 倚江听风 | 来源:发表于2019-05-26 09:16 被阅读0次

    冬日暖阳,弥足珍贵,分外怡情。老人阳光下沐浴,小孩膝头上承欢;阳台上鲜艳的三角梅在怒放,晾杆上缤纷的衣物在飘扬;油路上车子纷纷摇开车窗,马路边桂花忘了季节依然飘香。这样晴好的天气,尘封的记忆也适合晒晒太阳。

    一、初始记忆

    我最早的记忆是在三岁以前,因为太小,大人总是对我的描述不置可否。

    1、外婆去世

    母亲说到时总爱加一句前言,你那时太小不知道。我就特委屈,分辩说我知道,然后描述我的记忆:那是一个很大的堂屋(或许是因为我小,所以感觉很大),中间有一个天井,外婆平放在堂屋左手靠墙的位置,里面聚集了很多人,母亲抱着我进去,把我递交给一个人,扑向外婆痛哭,抱我的人脸上有一块鲜红的胎记,那时的我觉得甚是恐怖,哭闹声惊天动地,母亲不得不折回来抱我。

    2、毛泽东逝世

    当时的记忆是:生产队晒坪上堆放着大摞大摞带着新鲜泥土的花生,大人们采摘着饱满的花生果实,欢声笑语,我们几个小屁孩则啃着被大人们丢弃的沾着泥巴的气泡花生,自得其乐,一派丰收祥和的景象。毛泽东逝世的消息仿佛一个炸弹,所有的大人扔下手上的活都往外面跑,大孩子们也跟着跑了出去,很多天村子里素衣、黑纱、白花、游行,每个人似乎都痛不欲生,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我甚是困惑:这人可真厉害,他们家亲戚可真多?!

    二、学前记忆

    我是奶奶幺儿子的幺女儿,父亲是老十三,年轻时才华横溢、玉树临风,先因成分不好无缘高考,后因血气方刚打成右派。又红又专又貌美如花的母亲下嫁父亲,受到沉重打压,亦不为所动。囹圄中生下两个哥哥,再生下我。我自小享受着父母的专宠,却还是留下了许多心悸的回忆。

    1、掉水里了

    幼年的我十分依恋母亲,晚上霸占着母亲的乳,白天寸步不离左右。夏日炎炎,母亲田间劳作,我就暴晒在田埂上。掉水里全是一条手帕惹的祸,那是武汉的姑姑送我的礼物,白底红梅,在那个物资短缺的年代,肯定是宝贝又宝贝的。那日,母亲在田间照例忙碌着,我照例在田埂上玩耍着,不小心弄脏了手帕,就蹲在旁边池塘石墩上洗,母亲远远告诫着,我也乖乖应答着,只是等到母亲再直起腰身,就已经看不见我的身影。母亲一边向我狂奔,一边向就近的晒谷人呼救,我果然在石墩下扑腾,捞起时奄奄一息。

    2、着火了

    再大一点就很向往自由,看着小伙伴们三五成群的打猪草、拾柴火、捡蘑菇什么的,就非常羡慕,可母亲什么都不让。唉,怎么让母亲看到我长大了呢?终于机会来了,一日正在煮饭的母亲突然问我,能不能帮她烧个火,她去洗下菜,我求之不得满口答应一心想着好好表现。烧的是稻草,母亲先看我烧了两把,还不错,就放心地出了门。不过就是三四分钟的功夫,我就哭喊着跑了出去,那火钳也太不好使啦,夹进火塘的稻草又被带了出来,好在母亲只离得二三十米,只烧掉半个厨房。

    3、手被剁了

    贪吃是每个小孩子的天性,我也不例外。那天不知是从哪里得来一根甘蔗,许是太长,跑回家拿起菜刀想砍短一些,这边母亲还未来得及阻止,我这边已经手起刀落,真是奇了怪了,那刀真是没长眼睛,完全就冲我手去啦,可怜我这食指,顷刻间血流如注,从我左手上耷拉下脑袋。神奇的是母亲敷的草药,血很快被止住,我几乎没感觉到疼痛。如今我依然运指如飞,只是那道深深的疤痕,印证着曾经的冏事。

    4、头被砍了

    那个年代做衣服、做家具,师傅是被请到家里来的。这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无疑过年一般,有新衣服穿啦,有好东西吃啦。话说那个下午,老木匠有事回家去了,小木匠独自忙碌着手中的活,哥哥们上学去了,我在刨花中拾掇着木块,想必是我爬到了小木匠的工作台边吧,那斧头就砍到我头上,父亲闻声赶到,我已变成“红孩儿”,洗了几盆血水,剃了个光头,缠上厚厚的纱布,父亲忧心忡忡,生怕我成了傻子。不久父亲就彻底释怀,原因是父亲考问小学一年级的哥哥两条标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和“学大寨,赶毛田”,实诚的哥哥被繁体“习”字和“寨”字考住。我未入校门,却轻松作答,个中缘由——睿智如我父亲岂会不明白,无非是耍小聪明罢了。

    5、喂蚊子了

    文化贫瘠的年代,哪个村子里有戏或电影,可以辐射到方圆几十里。好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大家奔走相告,结伴而行,虽然有的时候会是

    “英雄跑白路”,也毫无怨气。人生看的第一场戏刻骨铭心,去时胡搅蛮缠央求哥哥们带往,沿途所见处处新鲜,浑身充满劲儿,没弄清看的是什么戏,傻傻地惊艳于那些俊男靓女、华彩戏服,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乐不思蜀;回时夜幕降临,又累又饿,被哥哥们拖拽着,路显得那么那么的漫长......然而,“苦难”远不止这些——好不容易回到家,屋中央横放着一把长长的竹扫帚,母亲满脸怒容候在那里,哥哥们乖乖地跪了过去,我也跟去跪下,被母亲拎了起来,打骂落在哥哥们身上,也落在我心上,“你们到外面怎么野我管不着,她那么小还把她带出去”母亲暴怒的话语,让我明白原来哥哥们是因我而遭罪。怎样救哥哥们?小小的我能想到的就是将自己藏起来。果然,母亲回头看不到我,叫了几声也没有应答,可能得而复失的感觉让她恐惧了吧,放弃对哥哥们的惩罚召集家人外出寻找。据说是把村子翻了个遍,平常喜欢去的人家,躲猫猫的地方,甚至池塘、井里,哪里都找不到。她怎么知道,我是故意藏起来,就躲在蚊帐外面,等被发现时,我已沉沉睡着,喂了半夜的蚊子,可怜那小胳膊小腿小脸蛋上是数不清的红疹。

    三、小学记忆

    1978年父亲平反,我也几近上学年龄,随着父亲的工作异动,我辗转了3所不同的小学。

    1、红旗小学

    小时候很向往学校,二哥报名时我就硬缠着要去,结果半路他们牵了条牛横在路上吓唬我,我只有哭着回头。第二年,母亲还是说我没到上学年龄,我干了当时那个年纪最大胆的一件事情,找到母亲放钱的钥匙开了抽屉拿上钱自己报了名。

    母校于我记忆最深刻的是旁边的沙河,那是我童年的天堂,沙是细软细软的,水是清澈清澈的,草木是翠绿翠绿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小伙伴们是兴高采烈的,比拼着堆沙堡,挖战壕,或是大埋活人(当然脸是一定要留在外面的)。我最喜欢往自己腿上堆沙,堆上来,推下去,再堆上来,再推下去,周而复始,然后腿上会留下银色碎沫,在阳光下光彩熠熠,好看极了。也有痛苦的记忆,沙河上有座石桥,是我们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很多同学会直接从桥上跳到沙河玩耍,我煞是羡慕却不敢尝试,那两三米的高度对小小的我却有很大的恐惧。一天放学,还没做好身体和心理上的准备,就不知被哪个同学推了下去,腋下被石桥擦伤,鲜血直流,钻心疼痛。还好小孩子再生能力强,并没留下难看的疤痕。

    母校的另一个乐园是在教室后面,一个仅能坐下两三个小孩的石墩,周边是一块菜地,种着青青的辣椒,安静得被人忽视。小伙伴的名字和脸,现在已记不得了,但是小伙伴给我摘的那个嫩嫩的辣椒,第一次让我味蕾感知到世间这种惊艳的味道,从此欲罢不能,无辣不欢。

    2、铁路小学

    平反后的父亲从事文秘工作,夯实的文学基础让父亲出类拔萃,不久父亲就从区里调到市里,我们也转到城里念书。

    那是一段不快乐的记忆,第一我被留级了,原因是因为插班,但我在母校却是年级第一,期末评了“三好学生”,还奖了本子和两块钱,心绪沉浸在傲娇之中,心理上抵制这样的安排。第二脚跟生了冻疮,1981年的春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深得没下脚踝,我被母亲抱着、背着走了20多里路,艰难的保护虽没冻残我的腿,但脚跟的冻疮,却让我每天晚上洗脚换药时就撕心裂肺的哭闹,困扰多年。温暖的记忆是大哥瘦弱的背,12岁的大哥背着8岁的我,都穿着厚重的衣服,得有多吃力,得需多大毅力。告别春寒料峭,冻疮好了,在铁轨的枕木上蹦跶,成为每天放学必备。这对于现在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当火车呼啸而来时,脑袋里竟然没有“危险”两个字。当然,我们也很少碰到火车。

    3、河东小学

    1982年,我们举家迁往铁山,在就近的河东小学,我度过了最后一段小学时光。

    学校很小,仅5个班,不到10个老师,班上的同学年龄相差比较大,同班有个女生就大我7、8岁,已经来月经了,成绩不好,人却是极好,每天总有东西带给我吃,葡萄啊,桑葚啊,烤红薯啊,烤糍粑啊什么的。还会带我找野果子,最好吃的要数山莓了,鲜艳欲滴,摘到很大一颗,根本不洗,吹吹就直接塞嘴里了;再就是乌饭子,深紫色,个小但特甜。游戏也五花八门,有跳房子、跳皮筋、打弹珠、打盖子、打陀螺、滚铁环、抓石子、踢毽子等等等等,我最拿手的是踢毽子,课间十分钟只要是轮到我,一般就没有别的小伙伴玩的机会了。

    春天,在老家基本没见过什么野花,但这里却漫山遍野都是,以杜鹃最多,红的、紫的、黄的;还有一种白色小花,一簇一簇开着,香气扑鼻;而紫色的爆米花,因为长相平凡又没香味,一般无人问津;最受青睐的是红杜鹃,紫杜鹃次之,黄杜鹃据说有毒,碰到它的花蕊,手就会烂掉,其实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不知道的时候我就有摘过,手仍然长得好好的,只是既然有那样的传言,就再没有摘第二次的勇气了。

    捕蝴蝶,是同学中特别风靡的事情,看谁的蝴蝶数量多,品种多,颜色漂亮。没有专用的捕捉工具,衣服、书包、徒手都行,母亲给买的白色太阳帽成了我理想的捕蝶工具,因为够大而超级好用,曾有过一次网住4只的经历,很是艳羡人。不过,却被母亲数落很多,也是,5、6分钟的路程半小时还到不了家,汗渍渍,脏兮兮,黑溜溜的,怎不让她烦心。

    无忧无虑的日子也有几件悸心的事。4年级的时候,班上转来一位男生,上了初中的再来读小学,也不知他们家大人怎么想的。一来就当了班长,安排跟我坐,男女生同桌,本是很正常的事,可我却受到极大的干扰,特别是每当读到“停车坐爱枫林晚”时就会引起哄堂大笑,缘由是诗中蕴含了我们的名字。有一天中午放学,我被安排收作业,忙完才发现被一、二十个男生团团围住,再无其他人,他们手拉手阻挡着我冲出包围,还恶意地把我往班长身上推,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着我,小脸煞白,泪水盈眶,好在有位男生不忍这种作弄,松手留出空隙,我才得以脱身,却不敢走平常回家的路,害怕再被拦截,而是往山上跑去,手、脚被荆棘划伤也顾不上,踩到多少坟冢也顾不上。5年级的时候,母亲给我买了一个双肩书包,玫红色的,有两颗金属纽扣,有天下午上学,我和往常一样打开书包准备上课,不想好大一条“四脚蛇”从里面蹦到我身上,差点没被吓晕过去。以后每次开书包都心有余悸,总要小心翼翼地在表面探探,生怕再要蹦出一个什么动物来。心放回肚子没多久,一天正上着课,我又惊叫着跳了起来,老师下堂一看,我的文具盒里鲜血淋漓,一只麻雀被开膛破肚躺在里面。老师大怒,停课彻查,终不得果,好在以后类似事情再没发生。

    小学阶段最期盼的是过“六一儿童节”,河东小学因为太小,没有庆祝活动,但每年会组织我们徒步去公田文化宫看表演,这对我们也是欢欣雀跃的事情。母亲总会在“六一”前夕就早早准备好节日礼物,裙子是最爱,所以就会祈祷天气棒棒的,可以穿上心爱的裙子。还有一双水晶凉鞋,晶莹剔透,也特别喜欢,可惜长得太快,还没穿坏就已经小了。

    小学毕业那年是五年制向六年制过渡的一年,成绩好的直升初中,成绩不好的读六年级。我和班上几名男生直升了初中,从此告别了我的小学生涯,童年生活不情愿地就此划上句号

    倚江听风:

    2017-2-22 15:20

    童年是美好的,童年是灿烂的,童年是珍藏心底永恒的.....人已走远,唯余追忆,以此献给我至爱的亲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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