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舞 （13）

飞天舞 （13）

云梦姬：青青子佩 悠悠我思

龙城大婚！

我穿着火红的嫁衣踏进凌霄城，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艳艳的拖曳出一片喜气和春意。那些淡紫嫣红的“尘缘香萝”开得铺天盖地，花落如雨，漫天飞舞，缤纷艳丽得似一场最美的春梦。喜队穿行在花雨中，点点落英飘过来，飞进轿帘，我摊开，看见掌心飞进几瓣残红碎花，余香淡淡，我把它们紧紧握在手心，仿佛握住了真实的，温暖的美好和幸福。

十八岁那年，爹爹应邀到凌霄城论剑时带上了我，那天也有“尘缘香萝”零落飞舞，我惊呆在缤纷花雨里忘记了呼吸，蹁跹阁也有许多奇花异草，可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开得铺天盖地开得轰轰烈烈开得灿若云霞的美丽花朵，它们细碎的花瓣在碧绿的藤萝上一簇簇，一串串蔓延伸展，清风袭来，淡香悠悠，花雨漫天，纷扬飘落，整个凌霄城仿佛铺上了淡紫嫣红的花毯，我欣喜的笑，提着裙摆冲进了花雨，踩在柔软芬芳的花毯上倾情曼舞。

蹁跹阁的女子舞步天下一绝，舞姿翩翩，七彩的霓裳羽衣舞得如梦似幻，舞出千千情结，舞出流音华韶，舞出良辰佳期。当我终于舞累了，缓缓旋转着停下，扶着花枝，我的心忽然就跳的很厉害，我看见一双明亮深邃的眼睛，一名丰神如玉的少年站在藤萝下，白衣胜雪。他的身上也落满了“尘缘香萝”的花瓣，我看着他腰畔的佩剑，剑柄上数朵流云似乎随时会遇风散去。我不懂武功，可是，我熟识所有的江湖典故，于是我甜美微笑，我问他：流云剑？莫子衿？白衣少年微笑，笑容俊朗如春日天空明媚的阳光，淡紫嫣红的花瓣纷纷扬扬，我绯红着脸，遇见那个少年，在我最最美丽的时间。

佛说， 修得同船渡，为了这一刻的相逢，这一生的相守，我究竟在佛前，求了多少年？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我十余年的生命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笑与泪，欢与痛，我想，我真的遇上生命中的那人了，从此十丈红尘与我无关，只想留在这个开满迷幻香花的地方，每天在花雨中曼舞轻歌，搏那人一笑。我可以做一个宜室宜家的小女子，素手调羹，相夫教子，静美以终老。

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凌霄城与翩跶阁的同心结盟，世代交好，每天我都可以陪在子衿身边，听他说话，看他练剑，陪他出游，然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再也离不开他了。

后来便是关于我们的结合和联姻，听到消息时我欣喜的说不出话，我看着子衿，他黑如点漆的双眼也正看着我，我目眩神迷，他却平静得似乎早料到这一切，然后他说：为什么？我看着那双澄净如秋日夜空的眸子，里面有我不想见到的怅惘和无奈。平生第一次我愤怒了，我拔出了他的流云剑，我把它按在颈上，感觉冰凉的痛感蔓延，我看着鲜红的血迹微笑，笑容甜美而决绝，我说：子衿，你是我的缘，还是我的劫？

我想要的暖意开始从他的眼里一丝丝溢出来，子衿抢下我手中的剑，他用雪白的衣袖按在我的伤口，他轻声叹息，他说：梦姬，这是何苦？

我等到了我想要的一切，可是，我总觉得他阳光般明亮的笑容曾经应该更神采飞扬。子衿喜欢仰望有飞鸟疾疾掠过的天空，我想，也许始终有一个名字，日夜痛在他的胸口。子衿，他是有往事的。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最初的最初，凌霄城的缤纷花雨里曾经上演了一个怎样缠绵悱恻的故事，但是我情愿选择静默，子衿不说，我就不问。

回忆往往是最美好的，因为不能回头，不再重来，所以，连破败亦能看成繁华。

我永远保持着淡定的清醒，生活中不能相依相守的爱情终究是苍白无力的，那种虚幻的感情只是瑰丽的琉璃，终有一天，灰飞烟灭。我相信，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也许真的会痛彻心扉，可是，没有什么可以在岁月里刻骨铭心吧？我不管那一个人是子衿窗前的白月光，还是胸口的朱砂痣，至少，一直陪在他身边同悲同喜的是我，云梦姬。

后来，我还是知道了那名叫做飞天的女子，子衿给我讲述她的时候脸上有着清远的惆怅，“尘缘香萝”漫天飞舞，纷纷扬扬，他说：梦姬，你知道吗？那真是一个古怪的，不听话的孩子。我静美微笑，指尖抚过他微皱的眉心，心在轻轻的痛，我说：我知道，那个孩子，有她要的独特的幸福，我不在乎什么，因为，我有你啊。子衿微笑，然后拥我入怀，我在他的臂弯娇笑，笑靥如花，澄净的天空飞过不知名的鸟儿，我曼声而歌：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长相知啊，长相知。我轻声呢喃，收回久远的思绪。爆竹喧天，我在莲花并蒂的红色盖头下无声的笑，我永远不会告诉子衿，其实我见过飞天。

在凌霄城外的青螺峰，陡峭的悬崖，居高临下，可以看见淡紫嫣红花瓣雨中的凌霄城，那个城池里，住着最耀眼最俊逸的男子。女子一袭黑衣，沉郁而哀伤，她在一轮冰凉的明月下，含泪凝望着山下的城池，脆弱无助得像一只折翼的蝴蝶。我以轻纱覆住真容，与她并肩而立。黑衣的飞天不为所动，依然呆呆独立，也不关心身边多出的人影，她的一颗心，全系在了子衿身上吧？我忽然就很愤怒，一个可怕的念头占据了我的心。我凑在飞天耳边，轻轻的笑道：天香山庄，烈火无情，你可知其中阴谋？为稳定江湖局势，凌霄城主，又有何筹算？

飞天大震，目光灼灼，逼视着我，我呵呵笑着，转身隐入山林，只留下最后一句咒怨般的话语：姑娘若不信，当回旧居一观，那废墟之中，可有流云剑砍杀留下的痕迹？

蹁跹阁精于搜集打探情报消息，武林一绝。我云梦姬想知道的秘密，有什么不能了若指掌？当年子衿曾游历江湖，路过洞庭湖时，因敬重天香庄主风姿洒脱，遁世归隐的深意。子衿心向往之，竭诚拜见，却惊见一场滔天烈火，眼看庄毁人亡，挽救不及，恼恨之下，一剑劈开了脚下烈焰废墟中的巨石。凌厉剑痕，至今犹存。

我知道，我赢了。

三天后，猜忌得发了疯的黑衣女子大闹凌霄城，她把手中锋利的剑刃，毫不留情的插进了心爱男子的胸膛。

这一场生啊，再华丽盛大，又怎能少了运筹帷幄？

情之所依，此生不渝，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永远陪在一个人身边真是莫大的幸福。我笑笑的想起一个叫飞天的名字，那个女子此时又是身在何方？相伴何人？我想，我并不介意她永远存在一个人的记忆里，而永记那幕烟火往事的人，是这世上除她之外唯有我更珍惜更欢喜的男子，莫子衿。

一抹烟火照亮漆黑的夜空，烟花热烈绽放，璀璨绚丽，举城同欢，共赏奇景。我的风景却是身边的子衿，我看见他明亮澄澈的眼睛在看见烟花的一瞬间黯淡下去，就如那个明月之夜，天台夜风中的黯然神伤。我屏住呼吸，这是一个生死抉择，子衿，我知道你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起一生的责任，子衿，你知道我永远会遵从你的决定。子衿，我有足够的坚强，可以承受你给的离弃和痛苦。

“传我命令，即日起，凌霄城内，永禁烟火！”

我知道，我又赢了。

我侧眸看身边的男子，子衿脸上浮起如释重负的微笑，眼神已经是完全的清澈明亮，澄净如春日蔚蓝的天空。他牵过我的手，紧握在掌心，缓缓踏上铺满花瓣的红毯，步入金銮大殿。身后，欢呼声一片，我感觉到两人十指交缠的温暖平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子衿，我的子衿，你终究是回到我身边了。我扬唇轻笑，幸福蔓延。我始终都相信，时间的痕迹，时间的奇迹。

从此凌霄，烟花寂灭！

飞天舞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