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唯一心分两半。
一半赠河山,换万家得平安。
余一半愿君好梦正酣。
致最打动我心的《杀破狼》
温泉别院。
顾昀躺在美人榻上,半眯着眼晒太阳。
不远处,长庚正忙活着将浸泡好的莲花种子齐排铺开放在水池边。
他穿了一身便衣,袖口紧束,打了结的衣角别在腰上,看上去分外清爽。
池子,是几天前长庚派人挖的。
那会顾昀问是做什么用的,他笑了笑道:“这园子里鸡鸭都有了,我打算给这种几株莲花,再养点鱼!”
顾昀叹气:真是天下无事逼人闲呐,连王爷都光着脚丫子下了泥地了。
长庚却不以为然。
用他的话说,于外,大梁周边那些吃了败仗的蛮人,三五十年内就是王八翻了壳,折腾不起水花来。再加上顾帅威名在外,使得原本蠢蠢欲动的其他势力也闻风丧胆,早吓得躲回娘胎里去了。
于内,两年帝王生涯的磨练,李铮渐渐锋芒毕露。身边已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臣辅佐,事无大小,悉以咨之,处理的也甚是妥当。那些起先看不上李铮继位的一些朝臣,虽有怨言,也不敢明说。朝堂之上也算安稳。
“天下安定,四海升平。我只想陪子熹你,良辰美景,共享桃源之乐。”长庚冲顾昀笑着眨了眨眼。
顾昀自叹不如:
小东西,嘴巴比我还甜!
长庚把最后几颗种子塞进了淤泥里,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嫩芽上残留的污泥。看着一个个圆滚滚胖乎乎的种子端端正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上了岸,手背随意抹了额上的汗水。一不小心,带了一道泥巴痕,自己却浑然不觉。
软软嫩嫩的小脸蛋上,微微泛红,还糊着一团泥巴,说不出的可爱。
顾昀笑了笑。
真想上去亲一口!
长庚拉下了闸门,这个小型闸门通向山下河边的水泵。燃烧的紫流金是带动水泵的主要动力来源,通过铜制的水管,将泵里的水,送到山顶的温泉别院里。
看着水缓缓流进布了种的池塘里,这才抽个空,接过铁傀儡端来的茶盏,抬眼冲顾昀微微一笑:
“看着我呢?”
顾昀立马仰起脑袋,用一片大叶子盖住了脸,唇角微弯。
也不知是日头太刺眼还是那笑容太晃眼。
春日正好。
顾昀也发了一场春梦。
梦到年轻的自己,跟沈易坐在飘香院的天字号包房里,醉醺醺地对着一伙姑娘们吹嘘。
顾昀十五上战场,十七挂帅。少年得志,难免轻狂。
“顾帅好厉害呀!”
“我们顾大帅人长得俊还这么会打仗,不知道迷死多少姑娘呢~哈哈”
姑娘们把顾昀围在中间,美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春色撩人,他才舍不得辜负。
顺手搂了一个姑娘来,待她转过脸,顾昀一个趔趄:
长庚!
顾某人吓了一身的冷汗!
同一时间,脸上的叶子忽地被拿开,顾昀睁开了眼。
“陈姑娘说了,你的眼睛在慢慢恢复,要避免长时间阳光直射,回屋去吧。”耳边想起长庚百年如一日的叮嘱。
愣了片刻,这才吐了口气,暗暗庆幸只是一个梦。
长庚已梳洗完毕,散了头发,重新换上了一件雪白的长衫,衣带松松垮垮地系着。
顾昀被春梦撩拨,又看见长庚清秀可人的脸,不禁心思微动。
“过来,给我抱抱。”他挥手。
长庚没说话,挨着坐了下来,顺势倚在了他怀里。
温软在怀,没一会儿,那点小心思就开始膨胀,直挠的心痒痒。
顾昀吻了他的额头,柔软的唇瓣轻触着,慢慢滑落到鼻梁,再往下,最终停留在对方同样柔软的嘴唇上。
漫长的吻结束,顾昀微微喘着气,在他耳边厮磨:
“心肝儿,商量一件事可好?”
“什么?”长庚耳尖的粉红还未消散。
顾昀眼里情欲泛滥:
“我想......”
咬着他的耳廓,没有继续说下去,手却麻利动作起来。
沿着脊骨慢慢下滑,停留在尾椎处,没有再向下,反而在原地温柔地打起了圈。
长庚却是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
如今自己的乌尔骨好的差不多了,所以大帅这是不愿再屈居人下了?
有一丝狡黠的笑闪过嘴角,长庚垂了眼,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子熹,我想先问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顾昀漫不经心。
“你可记得,有一年年关,就是我送军需给你那年。听说我前脚刚走,你就被蛮人的人肉炸弹面对面轰了?”
打圈的手顿时一滞,顾昀瞪大了眼:“你听谁说的?是不是沈易那老妈子又嘴碎!”
长庚转过脸,认真看着他:“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告诉我。”
从榻上起了身,走了几步,背对着顾昀,看不出他的表情。
“你难道没想,万一就死了呢!那你刚对我说的,要买了庄子作聘礼,让我跟着你的话,还做数吗?”
“还能做数吗......”
带着些许委屈,声音都轻了几分:
“我那会还傻乐地回了京,你都不告诉我,若是有个万一......”
顾昀的心顿时沉了两分,感觉是真的对不起长庚。
他起了身,从背后拥住长庚:“没有万一。”
末了松开手,掰过他的身子,重新搂到怀里:“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着吗?你就是心思太重,想太多!”
长庚微挣开他的怀抱,重新坐到椅子上,赌气道:“我就是心思重,容易想太多,那会才控制不住乌尔骨!”
乌黑的眸子微闪着光,直直入了顾昀的心。
“了然大师最初跟我讲佛经,那佛经说‘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如是我闻。自以为远离你,就起不了别样心思,就能无碍无恐无怖。”
吸了口气,长庚不再继续看他,“怎知那乌尔骨终究不放过我,一个人在京城的日子里,我就是靠着义父你寄回来的每一封家信,每一个物件,才不至于失了本性。”
说完,水汪汪的眼睛又瞥了顾昀一眼。
饶是再坚硬的铁骨此刻都化作了绕指柔,又想象这孩子一个人对抗乌尔骨的艰辛......
不忍,心疼。
想说什么,终究又没说出一个字来。顾昀舔了舔嘴唇,因自知有愧,心又不住沉了几分。
看到顾昀略微自责的脸色,长庚眼里流光一转,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
“跟着了然大师游历的几年里,结识了许多人,也经历了不少事,开了眼界。那时我方才知,是自己年少,曲解了其中意思。”
“那佛经原本是说,扰了心神的,无论是挂念的人,还是恐惧的事物,越是害怕面对越要学着去面对。等有一天,居一室而心不动,隔天涯而意不断,方可到达无有恐怖的境界。”
顾昀暗自扶额,顺便将了然那秃驴骂了一百遍。埋怨那和尚一天天净教他家长庚这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鬼道理!
正当要骂第一百零一次的时候,没了底气......
豆大的少年光阴,眨眼就没。本该是他留在他身边,给予他身心照顾的,自己却没有做到。
侯府里也没个有能力,又真心真意教导他的长辈。若当初硬是放他一人在府里,又有乌尔骨作祟。指不定这孩子内心扭曲到什么程度呢!
到底是愧疚缺席了长庚长大成人的那几年。
密密麻麻的心疼袭来,顾昀走了过去,坐到长庚身旁,叹息着将人按在了自己胸膛上:
“当年老侯爷和长公主去边关,放我一人在府,无人约束,自在的很,可把我乐坏了。”
顿了顿又道:“我原以为,你到了那个敏感又叛逆的年纪,想来跟我一样是不愿被管教的。”顾昀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长庚的背:“加上边关战乱,我实在不放心你跟去,所以......”
所以就不辞而别,扔下他走了!
现在看来,或许,了然带他出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顾昀想。
然而我们顾帅真的是想偏了。
长庚自小经历的多,原就比别的同龄人成熟许多。除了小义父,从不见他与谁闹脾气,能忍就忍,该让则让。性格温雅的不像个十四五岁孩子,哪有他少年时那猴样。
顾昀紧了紧怀里的人,微微叹气:“苦了你了......”
长庚正贴着顾昀的胸口,闻言一顿,下一刻便被眼泪酸了鼻子。
对我而言,最苦的时候,莫过于看见你在受苦。
路,走的时候从不觉得苦。但当走到了尽头再回头看,却不禁委屈,酸涩了眼。
所有的开心,委屈,愤怒,无措,不甘...唯与那一人有关。
那个把自己从狼堆里捡回来,用心口捂热他的义父。
他原是想,照顾这个人,一生一世,仅此而已。
奈何那人不正经的皮囊下,流着誓死为大梁鞠躬尽瘁的热血。
而血液里泡着的,是一把持正不阿的铮铮铁骨!
年少的长庚便不再多说什么,跟着了然翻山越水,增长见识。
努力追上顾昀的每一个脚步。
即使看不上那李家的江山,他仍如履薄冰,辗转在危机重重的朝堂上。从雁北王到雁王,再到继承皇位。
外人道他用尽阴谋诡计,耍尽心思手段。
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内心从不愿承认自己王室的血脉,在他的认知里,自己不过是那个蛮族女人跟山匪苟合的野种罢了。
背尽骂名的事,顾昀做不来,那就由他完成。
他只愿有朝一日,顾昀可以功成身退,从此远离朝廷这个是非之地。
而他就是在为这一天的到来,努力着。
等到那天,所有的苦,都会变成甜。
长庚自以为把一切都掌控地很好。
而那自以为是之外的,却是乌尔骨尽头,对顾昀道不出放不下的情。
似是想起了过往种种,长庚愈发红了眼:
“子熹,你知道吗?那日大雪,李丰罚你在殿外跪了一整夜。我看到你虚弱地要晕倒的样子,我要疯了!”
“跟着乌尔骨发作来折磨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什么心无挂碍,五蕴皆空都是骗人的,我中毒已深,菩萨也不能度我苦厄......”
微蹙了眉,两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白净的小脸滑了下来。他吸了气:
“因为你于我,是比那乌尔骨更加根深蒂固的毒......”
顾昀的心猛地一紧,这怕不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猛烈而深情的吻密密麻麻落下,长庚的小情绪尽数被吞没。
顾昀将人打横抱起,进了屋,温柔放在床榻上。看着他眼睫上挂着的泪珠,楚楚可怜。心,就像是被刀划了个口子,一股酸楚缓缓流出。
伸出手指轻拭他眼角的泪痕,“乖,不哭了好不好?”
顾昀柔声哄着,但略微僵硬的指尖却出卖了他。
我们顾帅借天三分胆,纵万夫敢一战!
唯独怕了他的眼泪。
意识到这一点,长庚破涕为笑。
那些年艰苦的岁月里,他收起了所有的情绪。而今太平盛世,终于可以跟顾昀花前月下了。他却任性地把过往那些委屈尽数展露给他看。
真是个孩子!
“呵,你的花言巧语呢?”带着一丝撒娇意味的鼻音。
顾昀先是蹙眉一惊似要辩解,随之无奈一笑,轻轻弹了下长庚的额头。
“花言巧语也是留给你一人了,别人还得不到这便宜呢!”
说罢,俯下身,一一吻去了还残留在他眼角的泪痕。
轻柔的吻压过眉心,划过脖颈,三下五除二地就蹭开了他本就宽松的长衫。
长庚脑子一片眩晕:
若是这会子乌尔骨没法祛掉,怕是就要死在这温柔乡里了。
即使意乱情迷,长庚也不忘“摆正自己的位置”。
而我们的顾帅就不一样了,内心的歉疚和心疼,此刻对着眼前人,喷涌而发,全化成了柔情。
论自持力,在这一方面,顾帅确实败给了长庚。
伸手扯下顾昀的腰带,褪了外袍,一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滚烫的手掌搂紧了他同样滚烫的腰身。长庚贴在他耳边轻语:
“子熹,答应我,无论生死,都让我和你一起,好吗?”
顾昀轻笑,情欲的气息染红了那双桃花眼。
“好!”
“一起,战无不胜!”
春日正好。
有凉风拂过,吹乱散落一地的衣衫。
顾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他坐在床上思虑良久:
人,总会有流年不利犯太岁的时候。
但在同一条阴沟里翻两次船,这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顾大帅咬牙切齿地直拍大腿,叹息自己又被那小崽子将了一军。
又气又想笑。
他站起身,揉了揉略微不适的腰身,走向门口。
长庚正在给鸭子喂食,一群肥头肥脑的胖鸭子围在他脚边嘎嘎地叫个不停。
察觉到远处的目光,长庚抬头一笑:
“饿了吧,我已经吩咐厨房了,很快就好,还做了你最喜欢的油炸小黄鱼!”
顾昀回了一个微笑,心口溢满了说不出的欣慰与满足。
还好,能给你,一生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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