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天晚上,梦到在家醒来。屋里很暖和,在被窝里侧睡着的我翻了个身,看见玻璃窗上蒙着一层浓浓的雾气,外面的天已经很亮了,晨辉透过雾气均匀地散发着亮白却柔和的光。
听见房外厨房那里传来熟悉的忙忙碌碌脚步声,穿梭于厨房与客厅之间,与盘子餐具放到桌子上叮叮当当声。
“妈——老妈!”我懒洋洋地闭着眼睛大喊道。
厨房里噪音很大,煎锅的滋滋声,微波炉的运作声,水快要被烧开的沸腾声,她听到了,也大声回我:“你醒啦!”
“今天早上做啥啊!”
“黄瓜饼!锅里还有奶黄包!还有粽子,水果,我还给你爸煮了小米粥!你起来看想吃啥吃啥!”
哦我闻到了,锅里有刚蒸好的奶黄包。
然后我醒了。一看时间,凌晨五点半,我还是一个人在国外,今天上午十点还有个考试。
摄于傍晚公寓前(二)
之前在《如何活在一幅油画里》写到来戴维斯第一个月时的初印象:
“……似乎是在努力去适应这座小镇的时候,自己原有的什么东西被催眠了,而它却一直在体内悸动着挣扎着,不断提醒着我。
“时间似乎在这里是更长的,长到连续几个月都是同样的天气——记得去年七月初来加州我穿的是短袖加薄外套,现在十月末了,依然是短袖薄外套,长到几乎每一天我看到周遭世界都是一尘不变的平和,长到几乎是凝固在了一幅油画里,长到几乎让我怀疑这里的一切是否从未枯萎过,是否除了昼夜交替再无其他。
“……我站在美好得像一幅油画的小镇里,但,如何生活在一幅画里呢?”
如今到这里已有两个月了,一切渐渐归于平淡。没有初来乍到的兴致勃勃,也没有了初来乍到的彷徨疲乏。我似乎慢慢找到了自己的平衡点,每天每周重复着同样的作息,过着波澜不惊甚至有些稀薄乏味的生活。
每个人到一个新的地方的感觉都会不一样吧。认识过一些人,在亲自见识了美国社会后赞叹不已,毅然选择了移民;也见过一些,回国之后失望地表示国外“没什么意思,出去看看长长见识就够了”,“其实还不如国内。花那么多钱,不值得”。
而我呢,可能处于两个极端的中间吧。
这里的有些方面,国内确实鞭长莫及——不过这些“方面”在所有中占的比例,远比曾经想象的低。国外没有那么光怪陆离,也没有国内某些夸大的美言所描述的那般乌托邦。
满大街奇特的建筑,形形色色的路人个性的打扮,外国人的言谈举止,各类机构运作的模式,让初到的远客很容易感到新奇,误以为自己来到了与曾经熟悉的一切隔海相望的另一个世界。
但久而久之,这种新奇就消失殆尽了。
“是不一样,但也没有那么不一样。”大概,只是喜欢小龙虾和芝士堡的区别罢了。所有表面的光怪陆离,融入式的观察会让一切运作机理顺理成章。
摄于ARC附近(三)
这段时间怎么说呢,一阵一阵的。
这两天被各种paper霸占得睡不了觉熬到凌晨,第二天早课挣扎着爬起床;喘了口气又在为即将到来的midterm疯狂整理笔记,去教授和TA的office hour疯狂答疑;再过两天又是pre,小组召集开会分配任务找资料分析再做PPT;每到满课的周三,晚上八点下课后脑袋里一片空白,坐在公交里昏昏沉沉地发呆,下车后一个人拖沓着脚步慢慢走回公寓烧晚饭……
不过期间也偶尔有除了上课便无所事事的清闲日子,弹弹琴看看书写写东西到处拍拍照片,也不会那么无聊。
朋友圈里发的基本都是拍的照片和写的文章——有人甚至总觉得我似乎在到处玩,其实那些都只是每天重复的几点一线的生活里路过的风景罢了——其实只不过不想到处倒苦水罢了。
前几天还有位朋友关心我的近况,我和他说了这些。
“毕竟是自己的选择,真的没有什么选择是轻松的。”他说。
“嗯。
“不过,现在越来越觉得,选择也没那么重要了。
“不对。应该是,在能选择的情况下,选择更艰难的能让自己变得更好的那个选项。
“因为,无论如何,最终都会适应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打了这么一堆字。
只要你努力,终归会适应任何一种选择。
之前在从UCB夏校回来的时候就在博客上写过一篇简短的心得,其中有一条就是:
“世界上几乎所有可能遇到的任务,无论看起来多么高不可攀多么繁杂艰巨,其中只要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去做,不偷懒,不放弃,有总结,有规划,一切都会逐渐踏上正轨。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要踏出自己的comfort zone。”
二者结合一下,大概就能很大程度上解释我选择出国的原因了吧。
但偶尔吧,也会觉得,“现在努力了以后就轻松了”,真是一句混帐话。
怎么可能呢?现在努力了,而且如果足够幸运有回报的话,会上升到更高的层次和竞争力更激烈的平台,以后明明会压力更大更拼命……何必呢,我努力就为了这个?
在图书馆复习midterm写paper到头昏眼花的时候,我只想回公寓安安静静摊个鸡蛋饼,再安安静静地吃掉。
每到周三的晚上,上完课拖着极其疲乏的身体,做饭,洗澡,再坚持对着电脑盯到十二点才安心地关灯躺到床上,刚吃完饭肚子突然又饿了,混沌不堪的脑袋里突然冒了一个泡:好想吃奶黄包啊……现在。
摄于大清早的公交车上(四)
最近因为轻度雾霾停了好几天的课了,没有作业,考试也延迟了。突然闲下来,脑袋也像是放了个长假,思绪开始游离到了四面八方。
想起来,上次因为雾霾停课还是高二的时候。当时在准备辩论赛,兴致勃勃地熬夜找资料赶稿子,放学不回家留校开会排练,眼看着第二天要比赛了,突然通知停课,我们小组四个姑娘全部气急败坏。
那几天不记得是为什么事又回了一趟学校,看见篮球场上打球的男生照样在烟雾缭绕里打球,雾霾浓得站在二楼已经看不清篮球场上奔跑的是谁的身影,只听见有节奏的咚咚咚的拍球声与球场上他们传球的互唤。
怎么就突然五年过去了呢。
从小时候模仿电视里的九阴白骨爪降龙十八掌,到中学时代翘课去看速度与激情五六七,以及追着每一部新上映的漫威电影踩过高中三年的春夏秋冬,无论季节每到下雨都会想到高中课文里的“听听那冷雨”,恍然意识到余光中老先生却已逝世近一周年。眼看着前几年的荧幕男神杰森斯坦森都要和超模女友结婚了,我却再也没有兴致去看速八……什么,他都五十一岁了?因为《机械师I》刚喜欢他那会儿他才四十三啊……
也不是想回到过去。
很久之前我就意识到,对于大多数人大多数事而言,就算被给予了所谓重新来过的机会,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最终重蹈覆辙。
反正还是要经历相似的事情,死性不改大概还是要犯同样的错误后悔同样的事情,折腾到最后还是和现在一个样,多吓人啊。
也不是怀念过去的人和物。
回忆总是会美化过去的事物,给它们罩上一层余晖,掩盖了一切不美好的成分。就像《集体早操》里开篇写的:
“小学的时候,小朋友们一起去包干区大扫除并且集体做早操。中学的时候,同学们一起彩排晚会节目并且集体做早操。大学的时候,大伙儿一起军训一起参加一二九合唱并且集体做早操。”
值得怀念的或许只是一种归属感和彼此需要的安全感吧。
我也不知道……
摄于ARC附近(五)
在这里也没交到很多朋友,但是这大概就是我性格使然习惯的生活吧——习惯独来独往,习惯把生活过成几点一线。起床洗漱,做饭吃饭,梳妆打扮,上课,图书馆,健身房,回公寓做饭,吃饭,洗澡,学习,睡觉。
不出去,不关心,不社交,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如此度过,或许我就是“到哪儿都把生活过成一口暗井”的典型例子吧。
想家吗?其实也还好。
当然是想的。想见到家人朋友,想在家里的床上醒来,想吃到家里的菜,想无所顾虑地做自己喜欢的事安排自己的生活。
但也不是天天巴望着倒数日,心想要是现在就能回家该多好。
其实我在这里过得也不算差,在不忙的时候我也可以选择睡到随便几点起床,我也可以变着花样给自己做喜欢吃的菜和点心,生活上也没有任何羁绊,完全可以随心所欲安排闲暇时间。
有些孤单乏味,但绝非痛苦无助。
我也解释不清。大概就像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相比于坐在高铁的座位上——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坐着,长途旅行就是无比令人疲惫。
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这样。
在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对熬完这段时间的未来怀着无限憧憬,然而往往都是:憧憬忙完这阵就去吃一顿自助,之后只剩对一沓餐盘的厌倦;憧憬考完期末最后一门就在床上瘫一整天,最后睡到七点还是睡不着了,爬起来该干嘛干嘛;憧憬攒够钱了就去旅游,经历了疲惫的旅途回来发现还是家里待着舒服……
欲望满足不了就痛苦,满足了就无聊。就像一个渴望恋爱的人陷入一段恋情之后从欣喜到磨合再到习惯甚至厌倦。
我一直都知道这一点,却也一直怀揣着这些憧憬——不然还有什么能支撑着我熬完每一段乏味甚至苦涩的时光呢?就算已经看透了所谓憧憬的虚空,活着总得有个指望啊。
就像,此时此刻,我憧憬着在家醒来,锅里有蒸好的奶黄包。
摄于傍晚公寓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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