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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这一节的同时正好《读书》杂志第12期到,里面有两篇文章成庆的《革命的先声—晚清的佛学与政治》、辛智慧的《佛光山归来》,三文皆讲述佛学与政治文化的关系,宋代、晚清和当代三个不同时期,极具延续性,这里一并谈谈。
宋代佛学得官方之认可,势力持续不衰,但是佛学最大的转变—中国化或说儒学化也正在此时,相应的对佛学的批判和吸收成就了道学的兴起。韩愈孤明先发的辟佛在宋代得以继承,宋初古文运动的主旨就是重建秩序的三王之道,在探索内圣的途中,安石之新学自是儒释不分,二程道学辟佛的对象也已由韩愈的直接宣战转向士大夫之禅风。“辟佛之说。宋儒深而昌黎浅,宋儒精而昌黎粗。。。盖昌黎所辟,檀施供养之佛也,为愚夫妇言之也;宋儒所辟,明心见性之佛,为士大夫言之也”,韩愈主张“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道学家则只是“圣人本天,释氏本心”的学术讨论。这样的转变究其原因有二:
一是佛学的入世,僧侣与士大夫交游密切,对儒学了解深入,对入世与此岸的肯定也在加强,佛儒之争在于谁的道可以成为秩序重建的最后依据,这一点在《读书》的两篇文章里也各有见解。二程:“谈禅者虽说得,盖未有得,其徒亦有肯得:佛卒不可以治天下国家者,然又须道:得本则可以周遍,”。同期,契嵩禅师独居作《原教》、《孝论》十余篇,明儒释之道一贯,以抗其说。他完全肯定儒家基本价值——“佛之道岂一人之私为乎?抑亦有意于天下国家矣!何尝不存其君臣父子耶?岂妨人所生养之道邪?但其所处不自吏而张之,亦其化之理隐而难见,故世不得而尽信。”外王归于儒家,内圣保于自身,这一态度有力遏制了古文运动辟佛的态势,开启了士大夫论禅之风。同时,对于内圣方面与儒家的融合,就集中体现在对中庸的解释和推广,余先生甚至认为,佛徒为与儒家靠拢,在心性的讨论中,深入研读儒家经典,将其以佛教精神解释,他们选中的经典就是中庸,达到由儒入释的目的,极大的影响了士大夫群体。
二是儒学的沙门化,儒学与佛学之争的关键在于“内圣”,在于是儒道还是释道,事实上最终的道学亦非纯粹的儒家原旨之道,它也是吸收了佛学思想的道学。余先生指出,儒学、佛学在性命道德层面的重要区别在于,儒家不承认个体的“性”死后长存,但却必须肯定集体的道德性命长在不死,这是人间秩序的终极保证,二程曰“物散气尽”虽与佛学划清界限,却失去了自身的生命力,因而,佛教关乎生死的“道德性命”,自孟子之后,以其长在不死的特性,含有某种宗教成分的信仰征服了宋代的士大夫,他成为超越时空的一种精神实体,也就是之前所述的道体,对宋代儒家而言,自非认其为佛学的影响,而认其为“天启圣衷”,上接孟子之心,终成“上下与天地同流”的道德性命,这是他们追求理想秩序的一个永恒的精神基础。
成庆《革命的先声》谈及晚清的政治佛学,认为其为在儒学式微之际所发挥的革命先声的作用,西方文明袭来,启蒙、启蒙的反思与颠覆,保守激进、保守激进之间的转换,儒家传统圣王改制的政治理想陷入治乱循环的框架之中,佛教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时间观,净土论正与当时极具影响的线性史观、进化论相符合,让思想界产生对未来的想象,而非传统的托古改制。在西方文明的逼迫下,佛学帮助人们扔掉过去,看向未来,然而过去岂可简单扔掉,未来又在何处?历史的迷雾永远存在。
辛智慧《佛光山归来》则是对台湾佛学兴盛,积极入世现象的记录、赞许和期望,这里佛教已非政治佛学,而演变成为人间佛教,他的主要作用在于重构伦理,安置人心,现代化的中国,务另说现代化的儒家传统日渐衰微的中国,西学已经全面占领政治经济社会组织,儒家制度基本丧失依托于存在的基础组织,然而唯有一处—中国人的心灵,西学一直无法完全占领,家庭、社会、生活,人与人的联系与纽带,佛学在此发挥了作用,他们从寺庙走向生活,走向人间,以佛化的生活观、世界观、人生观影响大众、抚慰大众,他们在儒学丢失与空缺的人间位置乘运而生。佛光山的佛学要走入人间,要念念在当下,从世界、生活、身心多个方面关心人生意义,塑造全新的人格类型,开创人生样态,这样的佛学是西学永远不可能做到的,他的前景究竟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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