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叫我程蝶衣，一声一声，声势滔天。他们说我是北平城最红的角儿，可我知道他们背后还是叫我戏子，优伶。我是他们眼里可以豢养的玩物，是下九流。
世人都叫我程蝶衣 说我芳华绝代
可我记得我是还有个叫小豆子的名字的，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叫我了，不过上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我的时候，我死了。
我死在我最爱的人面前
我记得那是个特别冷的冬天，我娘抱着我急匆匆的走过大街小巷，我看到一群孩子在演小猴子。然后很快我来到了一处大院子前，我听到很多哭喊和求饶。
下辈子我不做角儿，希望不要过得这么苦
我娘是个窑姐儿，她用她的风情万种同梨园行的师父讲话，其实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娘给他跪下，请他无论如何都要收下我，当时我不懂娘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其实现在我也有点想不通。我还听到师傅说什么大家都是下九流。我在心里想，这应该不是个什么好的行当。
下辈子我不做角儿，希望不要过得这么苦
娘抱着我出来，她捂着我的眼睛一直说别看别看，然后我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痛。整个巷子里都能听到我的哭喊吧，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撕碎了，我看到了娘眼眶红着，她是舍不得我的吧，不然为什么要哭，可是舍不得又怎么要这样对我。我手很痛，心也很痛，像是被戳了个窟窿，空洞洞的灌满了风。我心里有个感觉，我被娘抛弃了。
娘，你痛吗
然后我遇见了他。在所有人都排斥我的时候，他把他的床位让给我一半，然后他用这半个床位，把我的后半生都禁锢住了。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可我甘愿做他的虞姬，为他生为他死，我想和他唱一辈子戏。我娘都不要我了，可他却肯让我抱着他沉沉睡去。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我在这两句话中迷失了一生，我念对了唱词成就了我和师哥，我们从第一出堂会唱起来，从小时候唱到如今。我们声名鹊起，成了所有人一掷千金想捧的角儿。我念对了唱词，却赔上了我的一生。
本来以为我们可以好好的一起，唱一辈子的戏。可是我忘了自己是男儿郎，他却没忘。他留恋花丛，他无伤大雅，我也没有想法。可后来，她来了。她裹着自己送到了段小楼面前。他答应娶她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虞姬无论如何都留不住心怀天下的霸王。他说，他是假霸王，我是真虞姬。可我只是想和他唱一辈子的戏，我错了吗。明明一开始所有人都不要我的时候，他捧起我做手中珍宝，怎么现在对我如同草芥。
下辈子我不做角儿，希望不要过得这么苦
后来袁四爷赏了我最好的头面，赏戏难得见到的大手笔。我有些赌气一样，赴了他的宴席。我们坐在一起说戏唱戏，我以为我可以忘了你的，段小楼。你不肯同我再回到从前，她也不让你再同我一起唱戏。那时候我真的恨透了她，段小楼，你知道吗，她抢走了我这一生最心爱的人。
下辈子我不做角儿，希望不要过得这么苦
可后来你又惹祸，我急匆匆的赶去见你。我给青木唱了一出戏，救你出来。你却再不肯理我。你不知道对我而言除了你就是戏，他懂戏，在我眼里就是朋友。能救你就是唱给阎罗听我也要唱的。段小楼你却连解释都不肯给我，我心灰意冷的不领袁四爷的情，我说，你们杀了我吧。段小楼，我死了你就能好好生活了吧。
后来有很久，我们都不曾再同台。
你们杀了我吧
然后是灾难到来，你说你揭发我。你在重压之下抛弃了菊仙抛弃了我。那一刻我们两个的处境是相同的。段小楼，我那么爱你信任你。我敬你是我的大师哥，可你却说。你要和我划清界限。你说我是疯子。你骗我，你对我的感情是假的，我却已经无法自拔
下辈子我不做角儿，希望不要过得这么苦
我也揭发！揭发姹紫嫣红，揭发断壁颓垣！段小楼你，天良丧尽！狼心狗肺！自打你贴上这个女人，我就知道完了，什么都完了。我早就不是东西了，连你楚霸王都低头了，那这京戏，它能不亡吗！报应！
那一刻的我愤怒，失望。我最爱的人啊给了我这样沉重的打击。我所爱的京戏也亡了。我一下子又想起了断指的那天下午。心里的那个洞似乎一直都没有愈合，此刻风满腔。我管这世界的戏唱到哪一出了，这霸王别姬的霸王走七步是永远不能改的，这虞姬怎么演也是个死是永远不能改的。
断壁残垣，姹紫嫣红。都比不过你那一句小豆子。我走了，这世间的戏轮不到我来唱了。小石头，原来。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
下辈子我不做角儿，希望不要过得这么苦
我听见剑撞击地面的声音和你歇斯底里的那句小豆子，真好。像回到了那个冬天。小豆子走了，小石头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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