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我的牵连,K也无法安心地回家过年。从得知这个消息开始,他就不太开心,今晚情绪又有些失落。学校发了两位大名人在媒体上对留在当地过年者的感谢和赞赏,可是这安慰并不足以使人心情平复。K自大学来武汉至今,11年间不过每年回去一两次,尽管他家在隔壁江西省。路途和车费都阻止时间不充裕、经济不富裕的他想回就回,他和我一样,终究只是这城市的异乡人。
天晴了,想趁这假期出去走走,可是思量了半天,没有找到适合的新鲜地。这个城市之于我们,是谋生之所,也是不得已要为一套房子奋斗终身之处,要说是因为太喜欢而留下来纯属谎言。我不会说这里的方言,没有一寸可继承的土地,从来不敢以主人自居。我的房东是地道的武汉人,她明知我们是外地人,依旧我行我素地说着那咋咋呼呼的话,也在我们指出房子的问题时傲慢地扔出一句“随便你们,不租算了”。作为打工人,我固然已经不再适应乡下的生活,但是还会在放假时首先想到回到那儿去,那儿有我们童年的欢声笑语和种种足迹,那儿有我们熟悉的乡音和面孔,最重要的是那儿有温暖的亲情,支撑我们度过一年又一年的亲情。
父亲今年也是人生第一次留在了外地,他在得知弟弟要回来时后悔不已:“早知你要回,我无论如何是要回来的。”过去的一年,弟弟就是在八月份我结婚时匆匆见了爸爸一眼,来年的碰面也遥遥无期。他们各在天一涯,如无特殊情况,是没有回家机会的。岁月不饶人,曾经意气风发的父亲转眼间也将进入花甲之年了。一辈子辛苦劳累,总是处在最恶劣的环境中,饮食也谈不上什么营养,我很担心他的身体在晚年出问题,村子里跟他年纪相仿的人得癌症走的也不在少数。祈求老天保佑他可以长寿无灾。
母亲在医院做保洁,和父亲一样,没有任何的“五险一金”。她脱离了农活,对每个月的两千元工资颇为满意,哪怕每天四五点钟就要起来。最近医院缺人手,安排母亲从下午五点加班到八点,三个小时的加班费是15元。我为她感到不值,她呵呵一笑:“这活很多人还抢着干呢!”前两天和弟弟一起去看她,也看到她的一位同事来跟她诉苦,说是自己一点卫生没做好,被护士长恶狠狠地凶了几句。五六十岁的她,忿忿不平中又满含无奈——回家去和儿媳处理不好关系。这话我并不陌生,因为母亲也跟我讲过许多类似的抱怨,毕竟有多少人会真正尊重一个没有任何地位的底层劳动者呢?
退回到十年前,爸爸妈妈此刻一定在置办各种年货:父亲开着他的三轮车出去买花生瓜子和可乐雪碧,母亲在厨房里耐心地炸着一锅又一锅的圆子鱼块和藕夹豆腐。年初二开始,来来往往拜年的客人还能寒暄一下一年来的种种收获。这样的新年自然不是最完美的,然而它是属于乡下人自己的。如今,我们散落四方,在异乡做着异乡客,吃喝虽不愁了,但心里还是有浓浓的无法诉说的忧伤。
2021年2月5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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