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跟我说,在读幼儿园以前,我是外婆的小跟屁虫,无论是跟着她在田间、厨房还是挂满棉线的院子里,或者吱呀吱呀响的织布机前,看到的都是她忙碌的背影。这其中,当然是在厨房的外婆最令我印象深刻。我搬着小板凳坐在一旁,看着她一双巧手把其貌不扬的面粉和蔬菜变出各种花样,她是我见过做饭最厉害的女性,各种不同的面食和花样信手拈来。一声“吃饭咧”在院子中响起,一阵短暂熙攘之后,厨房战场只留下一片狼藉。外婆会吐嘈说:“(方言)额吭呲吭呲奏咧半天,叫你三锤两梆子吃完咧!”嘴上这么说,然而我相信,那时候的她,虽然辛苦,但心里是幸福的吧。上有诸位长辈,后有三个弟弟妹妹,再加五个孩子和一众孙辈,外婆用朴素的一日三餐,给这么多人的生命打下坚实的基础。做一件让人感动的事并不难,难的是几十年如一日为一个大家庭付出自己的所有,这才是真正伟大啊。
说完我的妈妈的妈妈,再说我的妈妈。我爹在跟我妈处对象的时候,就被我外婆打预防针:“额娃可不会奏饭,给你提前说。”然而如今,我妈已经被训练成了我家厨艺最好的人,二十年多年来,把我家的后勤工作井井有条地完成。我常常会吐嘈我爹的大男子主义,凭什么同样上班回来,钻进厨房就是女性的义务,他们两个争吵的导火索,十次有九次半都是因为饭。为我妈抱不平之余,其实我也知道,我妈的抱怨里也是有爱在的,在吵吵闹闹中相互陪伴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摩擦冲突之中,完成相同兴趣爱好并不多的两个人情感的磨合,保证生活中的亲密度。如今,除了偶尔出去玩或者身体不舒服,但凡我在家,做饭洗碗就是我的任务(除了做面,我妈做面好吃但是我还没有传承她的手艺),做的多了有点进入疲倦期,有时候会偷懒不想做,但是又明白应该去做的,我会跟我妈开玩笑:“帮你分担是应该的,可是我不想找对象啊,还得伺候他,再加上他爸妈,那得多累。”虽然这么说,但真正到了那个情境肯定就不会了。正是这些琐琐碎碎构成了我们的生活,正是这最平凡最普通处,决定了我们生活最基础的色调,陷入锅碗瓢盆还能爱你如初,那便是真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了。
这些让我想起在我最爱的书《千江有水千江月》里,女主角贞观在给她心爱的大信煮面的时候,突然懂得了她的姨婶表嫂每日勤勤恳恳流连于灶台的理由,懂得了这朴素中深厚的意蕴。
一日三餐这件事,说小也是很普通的小事,吃什么都能过活,说大也是大事,是每个人立命之根本,每餐食物的品质也一定程度上反应了他的生活品质。家庭和谐幸福,做饭的人也有动力精心制作搭配,为辛苦一日回家的人制造高品质的身心加油站。如果一个人独自在外闯生活,还能忙碌之余为自己做上一顿不错的饭菜,那证明他混得还不至于太糟糕。
人们常说“人间烟火”一词,斯以为,这烟火,指的不是那黑夜中转瞬即逝的灿烂,而是这地球上每家每户每天必定飘起的炊烟,厨房燃起的灶火。无论人类社会如何发展,这“烟火”永远是普通人家最向往最安心之处,代表着生活的温度。时光往复,很多事情看似在无意义的重复,却是生活必不可少的成分,像是人身体里的水,和漂浮在空中肉眼并不可见的空气,我们在其中倔强生长,吸收养分,努力向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愿你的每一餐饭,都有幸福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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