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问篇第十四」25
【原文】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译文】
蘧伯玉派使者去拜访孔子。孔子请使者落座,并向他询问蘧伯玉的近况道:“先生在做些什么?”使者回答说:“先生想要减少自己的过失,但未能做到。”使者走后,孔子说:“这才是使者!这才是使者!”
【注释】
“蘧伯玉”,姬姓,蘧(音“渠”)氏,名瑗(音“愿”),字伯玉,是春秋时期卫国的上大夫,也是子贡的外祖父。曾仕卫献公、殇公、灵公三代国君,以贤德闻名于诸侯,是道家“无为而治”的开创者。为人聪明好学、能言善辩、外宽内直、忠恕坦荡。约长孔子三十四岁,寿逾百岁。蘧伯玉与孔子可谓亦师亦友。孔子周游列国14年,共有约9年时间是住在蘧家。因此,蘧伯玉的政治主张、言行、情操等很可能对孔子产生过重要影响。其“耻独为君子”之言被传颂千古。
“与之坐”,即请他落座。“与”,给。
“问”,为表关切而询问。
“夫子”,此处指蘧伯玉。古时尊称大夫为“夫子”。可译作“先生、您”等。
“寡”,此处为动词,减少。
“使乎”,赞叹使者之语。可译为“这才是使者”、“好一个使者”之类。
【评析】
《了凡四训·改过之法》中说,“昔蘧伯玉当二十岁时,己觉前日之非而尽改之矣。至二十一岁,乃知前之所改未尽也;及二十二岁,回视二十一岁,犹在梦中。岁复一岁,递递改之,行年五十,而犹知四十九年之非。古人改过之学如此”。所谓“改过”,就是“正己”。因此,本章恰可作为上一章“古之学者为己”的绝佳诠释。
蘧伯玉和孔子就都是“好古”的“学者”。当然,他们的“好古”,并不是好古人的老旧,而是好古人的睿智贤德,好古人的朴素务本。所以,他们都将所学用以正己,都主张“为政以德”,主张为政者以自己的模范行为去感化、教育和影响人民。
查孔子年谱,孔子在三十四岁之前未见有离开鲁国的记录。三十四岁时,孔子首次离开鲁国,前往周都洛阳,观周朝之文物制度,并曾向老聃问礼,向苌弘学乐。从鲁国出发,需要经过卫国或宋国,然后再穿越郑国才能到达洛阳。故孔子结识蘧伯玉,最早也应当在三十四岁之后。因此“蘧伯玉使人于孔子”时,蘧伯玉至少应已年逾七旬。按孔子自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修养境界,以蘧伯玉的睿智贤德和“岁复一岁,递递改之,行年五十,而犹知四十九年之非”的正己功夫,“蘧伯玉使人于孔子”时,即使未达“从心所欲不逾矩”的“无过”境界,应当也已相去未远。
蘧伯玉的使者显然也是深知蘧伯玉之人。因此当孔子相询时,使者便说:“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这一回答看似普通,但细思却极为精妙。因为在不了解蘧伯玉的人听来,这话可以理解为蘧伯玉始终在努力正己,只是尚有未能尽改之过。回答既表现了蘧伯玉的精进,又表现了蘧伯玉的谦虚;而在了解蘧伯玉的人听来,这话则是说蘧伯玉精进正己,以致无过可改,可谓极尽赞美。言辞如此机敏,应对如此得体,见事如此之明,知人如此之深,不禁令孔子大为叹服,因此连称“使乎!使乎!”大赞使者不辱使命。
蘧伯玉体恤民生,在政治上主张“弗治之治”,开创了道家“无为而治”的先声。但“无为而治”真的就“无为”吗?当然不是。至少在被当作道家“无为而治”典范的汉文帝那里不是。汉文帝其实相当“有为”,比如:事母至孝,勤俭节约,严于律己,善待百姓,轻徭薄赋,宽减刑罚,等等。这其实与儒家“礼以行义”、“节用而爱人”、“子帅以正”、“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等仁道主张并无二致。其实道家的所谓“无为而治”,就是儒家“上达”于道的务本之“为”,属“不治已乱治未乱”之法。具体而言,就是制礼以用和,正己以垂范。因而虽有为而民不觉,故曰“无为”。
蘧伯玉有一句“耻独为君子”的传世名言。意思是说,不独要自己做君子,也要人人都做君子。这与孔子的“夫仁者,已欲立而立人,已欲达而达人”以及佛家的自度度人其实同出一心。当然,“耻独为君子”的前提是自己首先得做君子,然后才能以己化人,帮助世人都做君子。是故正己乃为仁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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