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主的眼泪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从容地站在摩天高楼危险的天台上如此冷静地看着世界。”王涛说。
“是不是换一种眼光看世界反而清澈了许多？”女伴问。
“不，反而是好多雾霾，反而看不见城市的样子。”
“换一种想法吧，是仙境一样的城市，你不觉得城市犹如在云端吗，而我们在天上俯瞰云端。”
“是有这种感觉！”王涛发自内心地微笑了。
王涛是一名极限爱好者。
他并非天生喜爱极限。自从五年前的失恋和三年前的一场车祸，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他不是一个把自己的生命当作儿戏的人，但也是因为一些奇怪的经历，让他逐渐爱上了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他喜爱血液沸腾，喜爱在高处俯瞰脚下的世界。犹如变成了天使看着脚下的钢筋水泥的城市，看着那一桩一桩树形的高楼中犹如游戏程序里面的设定一般周而往复平淡无奇工作的人们。
他有严重的恐高症，那是很难克服的恐惧障碍，改变他的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他的父母逼着他去了精神病院，开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药之后，他按时吃药，渐渐的竟然忘记了恐惧，他的胆子，一天比一天的大了起来。
对他而言这的对确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自从忘记了害怕，他便一次又一次地寻找刺激，比如在人行横道随街大小便，比如在街边和陌生的人骂街，比如在网络直播上做出不雅的动作。他逐渐爱上了失去恐惧的现在的自己。
他有健忘症，他总是认为自己有健忘症，他把过去的爱情过去的朋友都忘记了，当他忘记了这一切的时候，那些美好的，那些不美好的，那些阴暗的天空，那些彩虹就与他无关了。
似乎他已经来到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全新的，是没有悲伤的，是没有恐惧的，也是没有那些让他烦恼的事情的。
他曾经在上海最高的楼层顶端拍照，也去过日本东京最高的铁塔上俯瞰大地，也曾经在美国的摩天大楼的危险的天台上歌唱，即使被遣返回国，他依然热爱着极限运动。
他有两个伙伴，一男一女，女孩子显得有些胆小和羞赧。不过比起其他普通的女孩子来说，她的胆子就跟老虎一样。
他甚至有个想法，与朋友一起去攀登喜马拉雅山，他认为在现代科技的辅助下，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登上山顶，然后在历史的书籍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他也曾经非常热情、非常渴望地与朋友们沟通爬山的事宜，后来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朋友在喜马拉雅山离世的消息传来，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是个愚蠢的念头，不是吗？
王涛男伴的外号叫猴子，女孩的名字叫米亚，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外国名字，动人而充满风情。
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太喜欢讲述自己的过去，就像米亚说的：“过去的已经不存在了，过去属于丢弃的自己，而已被丢弃的就像垃圾一样被扔到了垃圾箱里，不需要再向垃圾看上几眼。”
“我想去做个纹身。”米亚一行人走出移动商务写字楼时，她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
“哦，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在自己的皮肤上做些事情了？”王涛心中疑惑。
“也许是为了赶年轻人的时髦，毕竟我们现在已经老了。”猴子打着哈哈。
“倒不是为了时髦，我想在自己身上留下点什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米亚说。
“我看是少了点钱吧。” 猴子嬉皮笑脸地说。
“好像也不是钱，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东西。” 米亚辩解地说。
“咱们呀，去过很多高楼，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唯一不足的就是缺钱，我在网上也看了一些和我们一样的人，他们会得到相关企业的赞助，我想我们也可以这样做。” 猴子一反当初痞子态，难得一本正经地说。
“你打算怎么做？” 米亚问猴子。
“我觉得我们可以把每一次的活动拍摄成录像，然后发到网上去，让更多人知道我们，让更多人看见我们所看见的世界，我想等我们有了名气，应该就一切顺利了。” 猴子说这个话的时候非常自信，他那张不可置否的脸让人感觉猴子能够办成。
“那我觉得之前我们去的那些地方没有拍成视频，没有拍摄照片倒是挺可惜的。” 王涛说。
“我们当然觉得非常遗憾，不过我们现在不就是要做了吗？” 猴子拍着王涛的肩膀。
猴子提前打车回去了，王涛与米亚一同去纹身店。
王涛看见米亚的皮肤上纹着两个字。
“那是什么？” 王涛指着米亚皮肤上的那两个字。
“是一个人的名字。”
“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是的，我怕有一天会忘了，所以把他记录在我的身体上，这样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人。”
“你不是说我们都要忘记过去吗？你为什么要追溯过去了？”
“过去的一些东西，我的确不想忘记，特别是那个人，过去的快乐也好，过去的伤痛也好，我都当它从不存在，但是那个人却是我这一辈子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忘记他。”
“那个人爱你吗？”
米亚的神情突然间僵顿起来，她停顿着。
“也许爱过，也许没爱过，我不知道。” 米亚回答说。
“你应该非常爱他。”
“是的。你要把过去一些重要的人纹在身体上吗？”
“我也要纹身吗？”
“如果你想的话。”
“我可不想记住任何人的名字，包括我自己的。”
“你有爱过的人吗？”
“也许有吧。”
米亚看向天花板，似乎那儿有什么特别的玩意吸引着她的视线：“既然没什么事情了，我们去喝酒吧，把猴子叫上。”
王涛给猴子打电话：“现在出来喝酒哦。”
“现在可不行，我正在筹备我们的未来，可不能因为一个小酒就把事情给坏了。” 猴子说话说得很坚决。
“其实我们两个人一起喝酒，可能还安静了很多。” 米亚攀着王涛的肩膀，他们走向小酒馆。
一周之后，他们又聚在一起，带上装备，攀登一座铁塔。
他们很快就登上了高处，猴子负责录像，他们在高处说着话，聊着天，一点也没有惧怕的感觉。
几番如此这般的事情过来后，网上的反应非常剧烈。
猴子看完网上的评论，对王涛说：“网友对你很感兴趣，因为你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恐惧，也有一批声音说是你装出来的。”
“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 王涛无所谓的说。
“我觉得你可以把你感受不到恐惧的事情，告诉他们，亲自告诉他们，今晚我开直播间，你可以来做我的嘉宾。”
“我们现在的直播有多少粉丝了？”
“很快就要突破20万了。”
“哇，这么快的吗？”
“我说过我们要有自己的未来，要去赚到钱，所以我一定要做到。”
“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要做到了。”
“粉丝们提供的礼物已经折换成了真实的货币，我已经把这些钱存了起来，作为我们这个小团体以后的资金，当然了，如果说资金越来越多，我们就把它分了。” 猴子得意的说。
“那么以后吃香的喝辣的，都靠哥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夜晚王涛和米亚都来到了猴子的家中，此时直播间已经挤满了几万粉丝了。
他们与粉丝互动说着自己攀登高处所看见的，所感受到的。
这时候却有一个人添加了他们的TIM。
那人说自己是卖攀登器材的，希望他们能够为自己的品牌代言。
“瞧瞧，这么快生意就来了。” 猴子兴奋不已。
“挺好的，悬崖峭壁我们都敢去！”
做好了筹备，他们攀登上了一座陡峭的山峰，在山顶录下视频，按照剧本讲述了赞助他们攀登器材的品牌方，这样简单，他们完成了人生的第一笔生意。
从飞机上跳下来，感受失重的错觉，感受高处的风声，感受高处的空气与皮肤摩擦的触觉，感受在万里的高空打开降落伞时候的安全感。
那是多巴胺强烈分泌的快乐，那是肾上腺素到达巅峰的刺激。
“其实人生有很多快乐，关键是在于我们要不要去尝试。” 猴子降落到地面的第一句话便是大声的感叹着。
“但是当所有的山峰都攀登完了，当我们在天空也厌倦了，那我们的未来又将去哪里？” 米亚倒是有些担忧起来。
“鸟是不会厌倦飞翔的。” 猴子微笑着对米亚说。
米亚只是回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而王涛却是不怎么说话。
王涛一直不太喜欢说话，他总是静静地坐在高处，或者静静地从飞机上跳落下来，当米亚和猴子与他对话的时候，他才想起了自己原来会说话。
很快王涛迎来了自己的27岁生日，依然是米亚和猴子与他一起度过，他们两个人很喜爱在KTV里面大声歌唱，即使五音不全。
而王涛却是静静地吃着蛋糕，笑着安静的听着他们唱歌。
他们已经习惯了安静的王涛。
有时米亚会特意点上王涛喜欢的歌曲，然后把王涛从沙发上拉起来：“我们一起唱！”
这时候似乎王涛又充满了力量，又像是在云端，看不见恐惧，放声的歌唱，歌唱的人生，歌唱着未来，歌唱自己遗忘的。
27岁的生日，对王涛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第二天，他们去攀登一栋摩天大厦，对他们来说，攀登高处是驾轻就熟的事情。
在楼的天台处，他们还攀登上铁架，铁架上王涛看着一个城市淹没在白色的雾霾中，他站了很久。
米亚正在天台上做着各种各样危险的动作，猴子在摄影。
突然，王涛双臂展开，他的身体倾斜，就像一只海鸟，快速扎进了沉沒在白色雾霾中的城市中。
不远处，一座佛祖的雕像，留下了一滴眼泪。
——鬼少箫笛著——
——2019年1月9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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