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一个小地方的农村的一个小小的家庭里。这个大家庭里人数不多,伴我童年的是我的爷爷和姥姥。
每个家庭都有难言的家族之苦。这苦深入到家族生活中去,旁人是不会轻易明白的,而只有生活在这个家庭里的人才能够明白这种苦涩。包括我很久都没懂。
幼时,什么苦呀,什么眼泪啊,什么生老病死啊,都不会在脑海里徘徊的。我关注的是我的玩伴,我的学习分数,我的青春懵懂。
姥姥的脾气,爷爷的叹气,在我看来就是青蛙鼓气一样的简单。没有理由。
小时候,不喜欢吃药。生病了,总要吃药,苦的那种。爷爷温声劝我吃,姥姥呵斥我不吃,好好吃药啊,药要吃掉,不许扔掉,我应声好,犹犹豫豫下吃掉了一颗一颗苦到心里的药。
奇迹般的病也就好了。我继续长大,如爷爷种下的小树苗,越来越大。
岁月总是走得很快的。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这样平淡无奇地长大,长大以后的世界里,消失了一些东西,心里也慢慢长了一些东西。那是什么呢?爷爷头发白了好多,姥姥怎么会突然晕掉呢?
姥姥说:“心里不好受啊。”
爷爷说:“我也快入土了啊。”
为什么要和我说?为什么?心里莫名的悲伤袭来。痛击。可不可以不要把老掉的样子给我看。
做你的那颗缓解疼痛的“药片”爷爷感冒了。老是咳嗽不停。我看他这几天饭也吃少咯。我唠叨他:“爷爷,快去医院看看吧。去吧去吧……”他总说没事没事。我说他总不听我的。我生气冲他喊:“那你不许生病,我不要看你生病的样子!”
没几天,爷爷发烧了。也懒得起床了。我哭了:“爷爷,你去医院嘛,不会要很多钱的,不要整天躺在床上,你去吧,我陪你,拿点药,好好吃药,好不好?”总是过了好久,他才起来,骑他的老式自行车去医院,面容憔悴蜡黄,满脸胡须,腰佝偻着,大声咳嗽。他骑车回来时,仿佛神奇一般的,他的脸色就好了很多。看见他挂在车头上的一小袋药,我就笑了,爷爷呀,为什么现在是我让你好好吃药了呢?
就那一小袋药给了我巨大的安全感。有了它,爷爷会重新回到他年轻的样子吧。
双手就可以把我举起来,高高的。
年华是最留不住的东西。你感叹太快啦,也不会停留,人生总是这般步履不停。
疾病猛于虎。小舅得了大病。难治还容易恶化。姥姥吓坏了,每天晚上开始念叨不停。姥姥有个菩萨,每晚烧香拜佛,小的时候,她总让我给菩萨磕头,我跟着她身后,给菩萨爷爷磕头,在嘴里念叨我的心愿。小孩子的愿望就是考试100分,每天开心,家人健康平安,我是个善良的孩子,每次总不忘记说让我家的小狗小猫……活得好好的。小舅生病那段时间,姥姥还替他念叨,还去医院陪他住院。小舅化疗的那段时间里,姥姥瘦了很多。
做你的那颗缓解疼痛的“药片”在我们所有人眼里,小舅是个很不听话的孩子。或许我不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但是我知道那不对。因为他生了大病却不按时吃药。
他是大人,因为不按时吃药被姥姥唠叨很多遍:“你药吃了吗?药要吃掉,不吃病怎么好呦。”小舅顽固不化,不听话,不吃药。
因为吃不吃药,家庭爆发激烈的争吵。
一个就整天在耳边说要吃药,一个就整天什么都不管只知道睡觉。
情况越发不可控制,吵来吵去,彼此都被伤透了心。逼急了,破嘴而出的竟然是恶毒的话语。姥姥气坏了身体,心脏出了问题。小舅终究没好好吃药,大病恶化。
一切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夜里,姥姥心里难受,和我说话。把这一年里小舅生病的情况都说了,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眼泪就流出来。
我更难受的是为什么老人老了还要承受这些呢?
我甚至不明白亲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所谓爱,亲情不应该是彼此呵护,在彼此最需要对方时陪在左右吗?现在,失望痛心又是怎么回事?
我排斥动情太深。姥姥的心里装了整个家,她想要的是整个家的人都安全平安。她不要什么富贵,要的是心安。
可她没有,她付出了,承受了,到头来发现反而适得其反,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悄悄背负着难言的苦涩。说沉不沉,说轻不轻,只是都无能为力,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勇敢去承受面对一切。
姥姥说她再也不想看到小舅那些没吃的药了。她看到就难受心痛,看到就想起她苦口婆心劝他吃药他不吃的场景。
而她自己一面却又开始吃药了,保护心脏,救心丸。
她很宝贝这些药,收在床头。每天按时吃药。
姥姥动了手术,手术大到危及到生命的安全。爷爷流泪签了字,同意手术。
而此刻的小舅也在另一家医院住院化疗。
在这个时候,彼此仿佛都放下了以前因为吵架而带来的争端,学会聆听每个人的话,做彼此的一颗小药丸。
做你的那颗缓解疼痛的“药片”我知道,姥姥和小舅都在承受着疾病带来的身体的痛苦,而在这个时候,一颗缓解“疼痛”的药片带来的温暖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每次在难受痛苦的时候,总希望有个人能够成为我的“药”,服用之后就可以不再痛了。
姥姥,你要知道,我会做你的那颗药片,你要好好吃药,早点好起来。
小舅,放下过往的一切,听听姥姥爷爷的话,把苦的药咽下去,苦会尽,甘甜总会有的。
记得,生病了,痛苦时,好好吃药。也要记得,在最爱的人需要你的时候,就去做他的那颗“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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