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菜 ——辣辣

作者: 骏马悲嘶 | 来源:发表于2020-04-09 11:09 被阅读0次

    “三月三,荠菜开花赛牡丹。”这大概是北方的歌谣。荠菜花赛过牡丹花,有点夸张过头了!

    荠菜是一种平常而古老的植物,天南地北各处都有,叫法不同。自古文人钟爱荠菜。《诗经·邶风·谷风》有“谁谓荼苦?其甘如荠”的句子,说明荠菜不难吃。唐代高力士《感巫州荠菜》云:“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宋代许应龙《荠菜》诗中写道:“宝阶香砌何曾识,偏向寒门满地生。”可以看出,荠菜是一种平民食物,富贵人家不吃。周作人和汪曾祺都写过《故乡的野菜》,其中荠菜是重头戏。周作人写野菜,只是以荠菜寄乡情,与张翰的“莼鲈之思”没有什么两样。荠菜与故乡连到一起,“格”更高。汪曾祺是名副其实的“吃货”,懂吃,菜做得好,尤爱荠菜。文中以荠菜开篇,浓笔重墨,可见荠菜之重。在高邮,荠菜可上席,谓之时鲜。张洁的《挖荠菜》,许多人都读过,“提着篮子,迈着轻捷的步子,向广阔无垠的田野里奔去。”的确是一种享受。

    荠菜就长在田间地头,因名而讹,许多人并不知道这就是荠菜。某一天,我重读完汪老的《故乡的野菜》后,觉得应该了解一下荠菜,也好按图索骥。上网查了一下,图片闪出来,这,有啥稀罕的,不就是“辣辣”吗?田间地头,打麦场中,都有。这菜,十里八乡都叫“辣辣”,也有文雅点的,叫“荠荠菜”,少。人不吃,猪吃。现在不养猪了,连“菜”都不是了,与野草混杂在一起。三月半间,一片一片地长出来,锯齿形的叶子,四散开来。没几日,抽起一茎,高高的,长满刺一般细长的花茎,密密麻麻,开细碎的小白花。大多数花都是五瓣,荠菜花少了一瓣,四瓣。花朵太小,只能开四个花瓣。黄绿色的花蕊,一撮一撮,小而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江浙谚语:“三春戴荠花,桃李羞繁华。”《西湖游览志》也有记载:“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菜花”。说的可能是宋朝的事,宋朝男子有“簪花”的习俗。这荠菜花,没啥看头。戴荠菜花,是什么习俗?读着这些文字,读着辛弃疾的“春在溪头荠菜花”,荠菜就不俗了。四月花谢,结出小铲子一样的果实,小孩折断,铲土玩。这荠菜,太平常了。

    前几日天气晴和,梨花风起,带着全家人去挖蒲公英。地头荠菜正抽茎生花,一片连着一片,极旺盛,随手拔了几把。择洗干净,放在菜蓝中,绿叶中夹着小白花,根白白的,胖而长。老婆讲,荠菜根可生吃。取了一根,咬在嘴中,极有嚼头,有股辣萝卜的后味,说不上好吃,但嚼完一根,又取了一根。小儿是个小馋猫,学着我,一根接一根地嚼食。想起《菜根谭》中的名言:“咬得菜根,百事可做。”这白白胖胖的荠菜根,不难吃。过热水焯熟,一朵一朵送进嘴中,有股野菜的清香。杂以蒜末、热油、酱醋,凉拌,倒不如白嘴吃能“存其本味”。诚如苏东坡《浣溪沙》中所言:“人间有味是清欢”。凉拌后,油盐酱醋的味道太重。如果做成荠菜粑粑,包成荠菜饺子,应是另一种味道。

    想起,二十年吃过一罐浆水,浆水中有辣辣。这菜平日不吃,所以记得清楚。刚上初中,与军娃合住一间教师宿舍。宿舍只有一张单人床,二人只能合寝共枕,抵足而眠。军娃有尿床的毛病,吃了许多药,不见好。有时半夜,我会被热尿惊醒。再无法入睡,二人便一边用炉火烘烤臭烘烘的被褥,一边背书。军娃是麦山人,家在天爷屁股后头,是山里的山里人。家里早给军娃定下了娃娃亲,我问过军娃,军娃扭扭捏捏,脖子都红了,拧着头,半天不说话,头一抬,一句话能将我噎死。父亲是教师,早已转正,传言是入赘上山的。奶奶六十多岁了,很精神,家中大小事都做主,常走几十里的山路到四门来跟集。父亲母亲也来跟集,赶着大黑骡子。父亲朴朴素素,母亲时髦,冬天穿带毛的大衣。大黑骡子就拴在熟人商店门口的大白杨树干上(这些白杨树,是专门拴跟集人的骡子的),有时也拴在校门口的树上,一次竟然拉进校门,拴到了花园旁的合欢树上。黑骡头戴红缨,身披白鞍,呲牙,咧嘴,抡头,踢腿,精神!军娃还有个姐姐,已出嫁。弟弟还在上小学,学习杠杠的。

    军娃家底厚实,家人来跟集,除了奶奶,都在四门街上盘缠,常带军娃去。偶尔也会带些家里做好的饭菜。平日我俩共用一个蜂窝煤炉子,一个做完饭,另一个再做,各用各的东西,井水不沾河水,很“生分”。我日子过得仔细,一斤油能吃半学期。军娃比我更仔细,常常是清水下杂面,连盐也舍不得多放。军娃家人带饭菜来,一定要给我分点。一次带了些蕨菜炒腊肉,翠绿辣红,大荤配大素,香!至今记忆犹新。一次,带了一罐酸菜。陶罐子,圆溜溜,黑黝黝,用了很多年了。里面汤清如水,浮着些野菜,根茎叶俱全,我认识的有车前子、苦菜、蒲公英。还有辣辣,根白白胖胖,有一拃长,枝叶全开,像极了盛开着的菊花。辣辣做酸菜,也能吃?好吃,酸香透在陶罐外。我俩同住了一年,学校来了新老师,得腾地方,我俩到校外各谋住处。初三毕业时,都报考了师范。军娃没考中,去了一所中专学校。中专毕了业,回村办了所小小幼儿园。

    多少年了,一直想起这罐酸菜,想起菊花一样盛开着的辣辣。荠菜做酸菜,这是许多文人没见过的,更没吃过,耽误了些好诗文。

    荠菜与辣辣是一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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