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餐桌

一天总是匆匆，一家人只要往餐桌上一坐，就热闹了起来。女儿从学校回来，叽叽喳喳，趣事一件接一件，学校举行“逃生演练”，谁家养了仓鼠，哪个小兔子被带到体育课上，在草坪上和小同学们一道乱窜，各色话题，五花八门。老公时不时帮着腔，添加着佐料，我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还送来一碗碗励志心灵鸡汤，餐桌上的气氛立刻high起来。

多年来，餐桌上的浓浓氛围一直围绕着我，开心的佐料日新月异、频繁更迭。女儿从《舒克与贝拉》、《长袜子皮皮》的童话世界中走了出来，又走进了《明朝那些事》、《东周列国传》中。餐桌上成了皇帝的天下。我立马张口结舌，头脑乱成了泥浆，糊了。我总是弄不清纷繁杂乱的历史，哪怕高考时已被灌输了无数遍，见到历史就头痛，碰到政治就一笔带过，我根本不能听它们，更插不了话题，只能一旁干瞪眼。女儿和老公对我充满了“怜悯”，却无能为力。还好，《明朝那些事》终于翻了过去。女儿又迷上了萧峰、段玉，硬是啃完了金庸全集。密密麻麻的字偷走了女儿的视力。餐桌上开始为吃不吃猪肝、喝不喝张悟本的绿豆汤闹翻了天。女儿的鼻梁上还是架起了眼镜，我痛心不已，后悔从小帮她过多涉足阅读，只是一切已拉不回从前。吃猪肝的事情也偶偶在餐桌上闹起，终趋于平息。

餐桌上依然开心、愉悦着。兴许是餐桌上热烈的氛围点燃了女儿的灵感，小小的她竟然把我家多滋多味的餐桌诉诸笔端，写出了一篇周记《多味餐桌》，发表在《大江晚报》上，让餐桌上的热情在报上延伸。

随着女儿年龄渐长，眼界的开阔，我喜欢在餐桌旁的地图上和女儿天马行空，从地下城市蒙特利尔到赌城拉斯维加斯，从周末冷清的堪培拉到热闹繁华的悉尼，从奥巴马第一次回到故乡肯尼亚到跟着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中美洲。《中国地图》、《世界地图》总是追随着我家的餐桌，成了餐桌的永久信徒。我以为这种热闹的氛围会在餐桌上继续弥漫，不知何时，它却戛然而止，消身匿迹。女儿的高谈酷论了无踪迹，哪怕我烧出拿手诱人的好菜，也引诱不出她的任何点评，更别奢望她对我精心准备的色香俱全的菜的夸耀了，大家稀里哗啦喝汤的声音也变得悄无声息。无论我在餐桌上怎样煽风点火，也再燃不起曾经的热情高涨，笑语连珠了。老公私下里说我话题浅俗，也激不起女儿的兴致了。我气不过挑他，自认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也弄不出新花样，气得他发誓要弄出“一桌戏”，搅出点氛围来。瞧，《资治通鉴》被他搬到沙发上，他一心一意做起了沙发土豆，遇到做家务理所当然、高抬贵手，直言有正经事在做。

埋头苦干多日，老公谨小慎微地弄出一个古代趣闻来，还未开口，自己先摆出一个着迷的神情来，而女儿只轻轻地哦了一声，老公精彩的表演刚弄出一个开场白，就倏然顿住。

往日的热情不再上演。女儿的思想和我们的想法也隔了千山万水，我们虽有“愚公移山”的精神，想去打出一个通道，她还是只与同学们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和我们逐渐疏离。我们对她只能悄然“远观”，一声叹息。女儿开始学习独立长大，没料到丢开的首先是我们做父母的。

而今，只要往餐桌上一坐，我就把音乐打开，让欢快、轻柔的音乐轻轻流淌在屋内。餐桌旁的两张地图还是那么不离不弃、“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们这一家。一切都没有变，女儿只是和我们暂时的疏离，或许这只是我们对自己的一种宽慰罢了，亦或许是我们做父母的真的落伍、跟不上孩子成长的步伐了。

可是，爱还在，餐桌上的无言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