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的蒋老头

今天是房东蒋老头这个月第四次敲响306的房门，房租已经拖欠两个月了，蒋老头下定决心今天要敲开306的门，告诉房客自己虽然是个好脾气的老头子，可是医院高额的透析费用需要房客们遵守承诺，按时缴纳房租。

众所周知蒋老头为人老实，不善言谈。306的房客却是顶着一头红发的泼辣姑娘小谢，一言不合就跳脚。蒋老头从吃早饭就紧锁眉头，开始在内心组织语言，一定要说到306的小谢心平气和的交出房租。

老实的蒋老头

敲了有近十分钟的门，蒋老头心里有些急躁。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306房的备用钥匙。不到万不得已，老实的蒋老头从未用过这些房客的备用钥匙。他模糊记得，上次使用还是两年前二楼房客的水管爆裂，水蔓延到了门外过道。房客在上班无法外出，老实的蒋老头还专门的打电话告知房客现在要用备用钥匙开门进去维修……

进了306的房门，竟有一股腐败的味道直直冲进蒋老头的肺。这味道让人干呕。

屋内很安静，遮阳窗帘密实的合住，透不进一点光。蒋老头忍着想要呕吐的冲动，开了灯。

这是一居室的简易公寓。小谢是个老房客，很少拖欠房租。一般情况下最多拖欠一周，蒋老头很少去催，他知道来到这个城市打工的年轻孩子都不容易，蒋老头不仅仅老实，还有些憨厚。蒋老头站在狭窄的客厅望向卧室，卧室的门半掩着。老头虽老，嗅觉却在此刻异常灵敏。也可能这股腐臭味道过于浓重。他知道味道来自于卧室，他慢慢走向卧室，推开了那扇半掩的门。

原来是尸体腐败的味道。

蒋老头踉跄的倚靠在卧室的门边，尸臭汹涌进鼻腔。本以为是干呕，却呕出了早上的豆浆油条，差一点呕出自己的心肝肺。

他试着镇定下来，他试着走向那具腐败的尸体。蒋老头用上衣领捂住鼻子。

床上躺着的的确是小谢本人，即使尸体几近干瘪，从衣服，身高，还有那一顶红色的头发。她就那么安静的平躺在那里，双手抱在胸前，与生前泼辣的形象疏离太远。小谢应该是非常安宁的离开人世的吧！

床头柜上有一个空了的安眠药瓶和一个空了的水杯。蒋老头放下捂住鼻子的衣领，像是惋惜般叹了口气。

他的确惋惜，可是却不是为了眼前这消逝的生命。他甚至不知道小谢是为了何事在何时选择自杀的，他没有判定尸体死亡时间的经验和技术。但是此刻蒋老头的大脑里却运作一个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个月的透析费。

蒋老头73岁了，年轻时在工地干活不慎摔成重伤，失去了一个肾。他一直觉得仅靠一个肾是撑不过50岁的，毕竟肾是那么重要的人体器官。可是另一个仅存的肾是那么坚强，带着他挺到了73岁。然而，四个月前医生告知他那颗坚强的肾脏肾功能衰竭了，并给出了科学的治疗方案，当然，也是高额的。

幸好还有与老伴存了一辈子的积蓄，离闹事几站路的这个简易的四层筒子楼。在老伴离世的五年前买下它，当做了养老的依靠。老伴病逝后，他想留住它。筒子楼离闹事不远，租客很多，几乎每周都会有人来询问是否还有房子出租，租金定的不少，租客却络绎不绝。很多年轻人在得知没有空房的情况下还执意的留下电话号码，说如果有空房了就立马联系他们。多么执着啊！

执着的蒋老头也想留住那颗虽然衰竭却尽忠职守很多年的肾。

一个念头在脑中荡漾开来，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打出一颗石子，石子那么小，却打出一圈圈无限扩散的涟漪……

蒋老头锁上306的房门，不过，他是从房间内反锁。他有些紧张，紧张到突然觉得空气中的尸臭荡然无存。他扯下厚重的遮阳窗帘，他将小谢包裹进去，在厨房翻到宽面的打包胶带，将小谢裹得严严实实。

既然这么久了也没人来找过小谢，说明没人在乎小谢的去向。老实的蒋老头不善言辞，在曾经与小谢不多的交谈中得知，小谢是从很遥远的农村逃婚出来，与那个像是卖了她的父母再无联系。来到这个城市在一家小超市当理货员，没见过带什么朋友回来，也许她就没有朋友。

蒋老头打包好小谢，清理了自己的呕吐物。

他又倚靠在卧室门口，凝望着地上裹好的尸体。此刻的大脑思考起来异常清晰，他已经想好了如何稳妥的处理小谢。

蒋老头脑中思索，他现在下楼给前两天来糊门廊水泥的工人打个电话，他要在筒子楼的中央修建一个水泥方池，方池里种点花草，不仅改善了筒子楼的环境，还可以让工人放下水泥工具，在铺好第一层地基水泥时就让工人下班第二天来做。在水泥未干的夜晚，他就偷偷将裹好的小谢嵌入水泥，然后自己建起池子的周围高台。如果第二天工人来问谁干的，蒋老头就倚老卖老年轻时在工地的丰功伟绩，若不是自己年迈，整个池子都不用工人们帮忙。然后他让工人们去找点黑土，自己买点花草幼苗，就种进去。

蒋老头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他甚至想到东窗事发了以后。他73岁，剩下一颗肾，还他妈衰竭！又有什么所谓？

只要警察此刻不来，只要人们不以讹传讹令这间自杀了人的一居室没人可租，只要这栋与老伴奋斗了一辈子存下的积蓄买下的筒子楼租金不要跌……

只要他完成构思。

可是此刻视线竟模糊起来，蒋老头无法在倚靠住门，他想走到小谢自杀的那张床上坐下来休息一下。

他迈不开脚。他沉重的跌坐在地上，视线越来越模糊，模糊中，他看见了亡妻，她似乎想要过来搀扶。只是来不及了吧，蒋老头想着。而后沉重的闭上了双眼。

也许从他倚靠在门边开始，那颗衰竭的肾就已经不再工作了。

老实的蒋老头

很久以后人们才发现蒋老头，人们破开306的房门，看见一个已死的老头，身边一个裹着的人形打包袋。后来警方介入，证明小谢是自杀，蒋老头是肾功能衰竭死亡。但是他为什么在这个屋子里，房门为什么反锁起来，为什么将自杀的小谢打包裹尸，这又在坊间传出了无数个版本。

老实的蒋老头，在坊间故事里，就不再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