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画家

翻开第二本石黑一雄的作品《浮世画家》。虽石黑一雄出生日本，但后移民英国对他应有不小的影响。读完本书，其叙事手法有是枝裕和《比海更深》的感觉，流水沉淀在小溪中，伴有哗哗哗声响，听者逐渐被声音吸引。摹仿大自然手笔，克制又不跳跃，冲突又有温和。

本书以二战后的日本为背景，描写极为普通的艺术家们的战后生活。

作者：［英］石黑一雄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原作名：An Artist of the Floating World
译者：马爱农
出版年：2011／5
页数：258
定价：28.00元
装帧：精装
丛书：石黑一雄作品系列
ISBN：9787532754373

在时代背景下的我们，无法逃脱，身不由己。

舒缓的节奏，极简的影像，使文字中开出了美丽的花，文字的充分绽放得意于美学的浇灌。全本开头以缓慢的叙事道出了小野作为一名艺术家的日常生活，以及他的行动目的。如果你说日本文学没有冲突，那么我感觉很不妥当，冲突有不同的展现手法，内在的和外在的。以小野为核心，往上叙述他的老师，往下叙述他的学生、弟子，像四周辐射开。描绘了一群艺术家的群像，他们每个人在时代变迁中的立场，行动和内心纠结。

小野的老师毛利君，没有感知到时代的变化，那种浮世的，转瞬即逝的美的捕捉，这样的理念在西方价值观进入后，逐渐被淘汰了，他想着坚持，但只能被时代淘汰，逐渐沦落。小野的老师没有想过改变吗？他有。但他无法改变。毛利君坚持自己的方向是正确的，这是一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有才华的人是有机会的。但他质问小野，你知道什么才是社会的未来？

小野的弟子们，二战之前，听从老师的意见以画作来鼓动人们侵略参与战争中，他们身不由己，对于军国主义的保守态度让小野很不满意。最后听从老师的意见，这些画作让他们得到了名望。但战争的结束后，他们又需要老师的证词为自己开脱。人们不敢正视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急于撇清过去是当务之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遗忘吧。

小野，一位军国主义的追随者，加入反爱国者委员会，用他自己的方式为所谓的信仰摇旗呐喊。在战争期间，天真善良的他举报了自己的学生，黑田。他天真的以为只是谈谈话，让学生改变思想。而现实是，黑田被逮捕，作品被烧。出狱后黑田都无法原谅小野，在监狱里黑田遭受到了非人的想象。小野幼稚糊涂，全凭自己单纯的想法来做事。是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儿被退婚是为什么，不知道他的学生被逮捕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曾经做下了什么严重的事情。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日本文化“菊与刀”的表征内涵，从事艺术和狂热军国主义思想，这两者完美的融合到了小野身上。

战后的日本，否定了之前的军国主义思想。小野也在自我反省，如此暧昧、如此不彻底让人们十分不解与愤怒。在相亲的现场，小野道歉的同时，却认为自己当初的信仰，没有什么可耻的。在故事中反复提及这些，他劝告同僚，要面对自己的过去，而不要用谎言遮盖。

“我们没必要过分责怪自己，我们至少为自己的信念而尽力了。只是到了最后，我们发现自己只是芸芸众生。是没有特殊洞察力的芸芸众生。在这样的时代做芸芸众生，算是我们的不幸吧。”

一个时代的过去，它的创伤终将需要有人为此负责。

《浮世画家》中的歌唱家，他存在于作者文字间的闪躲与反讽。战时大唱军国主义歌曲，大唱赞歌被大家夸奖，鼓舞了士气。战败后，他却被众人追打。大量的自杀铺垫存在于战争结束后，有那么几个瞬间，我以为作者会安排小野自杀。

为了满足美国的审查，鼓动战争的人被革职。军国主义的丧钟鸣响，纷纷自杀向社会谢罪。作者通过旁侧的描写，寓意昭然，社会气氛是激烈的，大家都需要一个出口。一来时代过去了，新的即将到来；二来社会伤痛需要指向性。

作者对现象的闪躲，这些并不是个人的罪，而是共同的罪，每个人都是推动的一份子，都需要被审判。作者不敢大摇大摆的说，没有人敢。在闪躲的文字中，也是一种表征，难以面对过去的罪。人们都需要被审判？人们都需要去面对，而不是逃避。文字间流露出的二层意思，特别触动到我。

被［时代］迷惑的艺术家们，洋洋得意显露才华，浮华随之而来。

不停的跳跃当下的层次，是小野作为艺术家的追求。先超越了家族赋予他的生活，之后来到了老师的工作室拜在老师门下学习。继而他发现了自己真正想表达的东西，离开老师。这一切都是他独立思考的结果。

不论小野的对错，虚浮寄托了某种渴望，更是活下去的支撑的力量，唤起的是人性深处的美。面对贫穷和丑陋的社会，人们沉迷享乐浮华。他跳脱了出来，希望自己可以有唤醒人们复苏的力量。可后来揭示他所谓清醒的，想坚持的表达，实际上是被军国主义引导催生，逐渐渗透的。

他一直在为自己而活。从浮华中跳脱，看清虚无，到转向现实，面对社会。小野仍然没有逃脱一种冥冥中的束缚。这是什么？是个人造成的？是政府造成的？他被集体无意识的沸腾淹没，最初的《得意》真正想表达的东西没了。

《浮世画家》中陷害他人的［恶人］，都有着超越［善人］的良善与坚定的信仰。

人是普通的。若将人放入社会关系中，一个个普通的人瞬间就变得不再普通了。初读未必能一眼识穿作品中人物的深重心机、冲突和矛盾。那种人性的微妙在含蓄的文字间渗透，在一层层的抽丝剥茧中，透心的凉意会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