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叶小书 参赛编号:458
寸铁千元征文丨剧终雪舞流年,像蝶蹁跹于冬的梦境。
炉子里石青色的火苗映在抽纱的窗帘上,氤氲出一种淡青色的光晕,像是上好的瓷瓶上胎薄的釉色。
火光里,她的影,跌跌撞撞,小溪的影,忽短忽长。
小溪,在为她梳妆。
天未亮,如水的月光打在雪上,反射的光夹杂着橙黄,淡雅飘逸,即便隔着窗,也恍若置身仙境。
“小姐,你真美……”小溪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起。
古绿色鎏金铜镜中映出她不甚清晰的容颜,眼如水杏,眉若青黛。
“桃羞杏让,燕妒莺惭”,初次相见时,他亦是如此形容她的娇颜。
同样的“奉承”,她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他与旁人的不同,明知他的人生注定会万紫千红开遍,她不过点缀其间,她却无怨无悔,只念着他一颗真诚相待的心。
“小姐,更衣吧,莫让顾公子久等了……”
她起身,上着蜜合色棉袄,缕金百蝶大红洋缎比肩褂,下穿五彩缂丝撒花绉裙,脚蹬一双青缎粉底绣花鞋,举止轻盈,微闻淡淡的鼻息。
雕花筒中取出唇脂,于两唇间轻轻一压,朱唇一点桃花殷。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的嘴角竟有了一个小小的上扬弧度,在眉宇间贴一朵玫瑰色五形花瓣,凝眸醉视,鬓边那支他送的金步摇正摇曳生姿。
“小溪,可以了……”声音细弱蚊蝇,微不可闻。却有一丝淡淡的喜悦。
“小姐,您可算熬到头了,此行顾夫人诚心相邀,想必小姐和公子定能……”她只一蹙眉,小溪便悠然住口。
顺手扯过那件豆绿丝线起花银鼠披风,为她披上,“小姐,您身子骨弱,当心着凉。”
掀开大红撒花软帘,那翠幄乌蓬马车,就停在白雪覆盖的院落正中。小溪扶她上车,她步子极轻,踩在半尺厚的雪上,竟连“铮铮”的声音都不曾有,像是雪的精灵。
只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青瓦龙脊,水磨群墙,纵横拱立。
她知,这,便是他的府邸。
她稍一抬头,便看见乌木的大匾,匾上嵌着鎏金的大字“顾府”。气势逼人,与他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的身世相得益彰。
她由丫鬟引着,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两边翠柏夹路,地上银雪遍布,曲折游廊。
“姑娘,这边请……”低头避过丫鬟撑起的猩红毡帘,入了正堂。
“来了……”一位妇人笑着从屋里迎了出来,雍容华贵,珠宝满鬓。
她双手叠放腰间,微微下身,施了一礼,“见过老夫人”。
“姑娘不必客气,过来坐。”她任由妇人牵着,坐于楠木交椅,身旁大紫檀木案上,摆着一个汝窑花瓶,瓶里插着一株初绽的红梅,娇弱的花蕊在这寒冬之中竟如火一般,暖着她那颗漠然的心,这种感觉,就像初见他时。
一袭白纱,一抹倩影,手中的彩扇随着清灵的乐声转,甩、开、合,不停变换。轻舒云手,玉袖生风。
“桃羞杏让,燕妒莺惭”他在台下盛赞,身不由己。
“只是可惜了,是个冰美人……”众人摇头,一片唏嘘。
是的,她很冷,冷的让人骨子里都生了冰,用一颗看客心去俯瞰这个人世,以及这个人世夹杂的不堪的柔情。她本以为此生,这颗冰冷的心,再不会为谁停留,不会再有温度。
可是,他却出现了。
“看茶……”丫鬟捧着一个填漆茶盘已至跟前,差盘里一盏乳白色雕花瓷杯,茶水满盈。
“姑娘,请用茶。”她微微颔首,以示谢意,纤纤玉手接过那杯茶,猛然一滑。她眉眼微微一颤,却未露惊色,细瞧,手心里不知何时,竟有一层虚汗。
妇人言语之间,尽显客气,只是,她却深知,一字一句,皆有深意。
“姑娘想必知道,我顾府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盖世,富贵流传,历经百年……”
“拙儿禀性乖张,性情怪攫,浮萍心性……”
“我见姑娘温顺乖巧,膝下又只若儿一人,如姑娘不弃,老身愿收姑娘为义女,与若儿一同承欢膝下……”
她若木雕泥塑般坐着,一动不动,不愠不恼,不动声色,只是眼底又浮出死灰般的流波。
“承蒙老夫人好意,盼兮只是一名舞姬,地位卑微,不敢高攀,盼兮只愿毕生与舞为伴,再无他念,老夫人明鉴,若无别事,盼兮告退。”不卑不亢,字字珠玑。
顾夫人稍稍一怔,微微颔首。
“素闻姑娘聪慧绝顶,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在退出大堂之时,她却停步,侧目睥睨,那扇檀木雕花屏风静静伫立,如此突兀。她竟微微一笑,只是那笑恍如来自地狱,令人心寒胆悚。
朱栏白石,鸟惊庭树。
只觉喉头一紧,一仰颈,一口鲜血,落在数尺之外,鲜红的汁液在纯白的雪上宕开,一丝一丝,她的瞳孔渐渐扩散,视线模糊,直直地盯着那抹红,看它在延伸,竟延伸成了那条红色的丝带,那条她用彩线系了,挂在那许愿树上的丝带,他的呢喃仿佛还在她的耳边:盼兮,有的人即使眉目相映,也不能走过一程,但是,我要定你这一生。
不曾想,一语成谶。
单单一扇屏风,就割断了你我一生。那扇屏风后他踱步的身影,埋葬了他所谓的“真诚”。老夫人的话响在她的弥留之际:吾儿顾若,将于三日后,迎娶户部侍郎之女,门当户对,两情相悦。
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局中人。
顾若盼兮,也许从来,都只是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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