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有来生，可否陪我长大

倘若有来生，可否陪我长大

01

最近一次梦见父亲，是在前几天午睡的时候。

父亲就坐在我的床边，轻声和我说话，侧着脸，依然如年轻时那般清秀。他声音轻且缓慢，还是以前那种从来不着急的神情。

自己就躺在床上，认真听他说话，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身上，他整个人就好像被笼罩在里边，暖的很，感觉。

醒来的时候，外边是正午最强烈的阳光，正是夏日最热的时候。午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不容易醒来。

坐在办公室的时候，盯着电脑，却一点工作的心情都没有，满脑子都是刚刚过去的那个梦境。

有多长时间没有梦到父亲了，有两三年了吧。在这之前关于他的记忆就是15年在苏北那年的夏天。

也是中午，整个人昏昏欲睡，靠着沙发背就睡了过去。恍惚间，有人在耳边喊我的名字，仔细听来，是父亲的声音。

猛然醒来四下找寻，却发现周遭安静。整个人就像是全身力气被抽走一样，就瘫坐在沙发里。

抬头看见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夏日的燥热迎面而来。

02

小时候很少穿过买的鞋子，只有在开学的时候才能得到一双在街上买来的鞋子。其他时候都是父母一针一针纳出来的鞋子，连冬天穿的棉鞋也是。

一旦遇到下雨天不能去劳作的时候，爸爸就同妈妈就一起给我们做鞋子。爸爸坐在床上，一针一针的纳着鞋底。白色的鞋底是用一层一层的棉布粘起来的，白色棉线穿过，针眼细密整齐，从松松垮垮变得结实起来。

妈妈在旁边把已经不能用的布头用浆糊浆过之后就变的平整起来，然后拿着从其他人那里借来的鞋样在上面比划剪出。

一双鞋做起来并不简单，有时候需要好几个下雨天才能做出一双鞋子来。但那个时候自己喜欢的却是街上卖的那种有着鲜艳图案的鞋子，尽管它并不结实。

那个时候，纳着鞋底的父亲神情专注，窗外的雨水似乎从未打扰到他一样。他可以从早上一直坐到下午，双手不曾停歇，有时候会拿着纳好的鞋底问我喜不喜欢。

那时候，窗外雨声敲打在玻璃上，屋内却很是静谧，甚至能听见针使劲穿过布的声音。

03

记忆中唯一一个牵着我的手走很长路的男人就是父亲。

冬日快要结束的时候，傍晚的太阳渐渐暖和起来。从亲戚家出来，因为舍不得路费，就一路穿过小路，穿过那些村庄，父亲牵着我的手，没有松开过，一直走着。

到现在还记的路过其中一个村庄时，那家红色铁门，几个小孩在门前玩耍。看见我们走过来，其中一个小孩指着我们笑着喊：“你看，她那么大了，还得大人拉着手走。”

自己的手在父亲手里动了动，却不想父亲并未松开，拉着我一直朝前走着。

那时候看着天边渐渐落下去的太阳，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安定和暖。

后来的时候，再也没有被男子那样牵着手走很长的路，再也没有人给过我那样结实的安全感。

04

父亲生病那年，自己刚刚上高一。学校距离医院并不远，却因为对路不熟悉，一路问过去。

那时候冬天已经到来，天总是暗的早。站在医院门口，看着那高大的住院部，灰色的墙体跟冬日的天气一样，压的人喘不过气。

已经记不清那时候父亲到底住在几楼，大概是四楼往上吧。

那时候，他还可以稍微走动，但是得让人扶着。他让我扶着他，在医院的走廊里来回走动着，无法感受到他的体重，但是是自己可以承受的重量。

那座医院，站在走廊里，可以看到一楼大厅里走来走去的人们，络绎不停，表情不一。

父亲就靠着走廊的栏杆，向下看着，我不知道那高度有多高，但那时候的我是真的知道，那个高度人摔下去是会死掉的。

我扶着父亲，轻声给他说：“我们回病房吧。”

“你先回去，我在这站会。”父亲松开握着我的手，催促我回病房，固执的不得了。

我转身走进病房区，站在病房的楼道里，看看我的父亲靠着那不锈钢栏杆，眼睛盯着下边，一动不动。

很久之后，我的腿站的快要麻掉的时候，看见父亲转身朝病房的方向走来，赶紧走出去扶住他，慢慢回到病房。

直到很多年后，突然间想起那个场景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那个时候我的父亲是想用那种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也结束掉因为他的病带给家里的变故。

但是我又庆幸，我的父亲没有选择那种方式，不论怎样，最后走的时候，他是躺在家里的床上安静的走，足够体面的方式。

病魔最终没有放过他。

那时候，春节刚过不久，但是却让人欢喜不起来。

05

龙应台的《目送》里有这样一段话：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我的世界中，但是我并没有想到你消失的却是这样早。

你看着我从孩童长大，看着我进入青春，却从未参与到我之后的成长之中。

我看着你从面容清秀到被病魔折磨，看着你从步伐矫健到最后无法走出去，却没有看到皱纹爬满你的脸的时候你的样子，没有看到你因为老态而蹒跚的步伐。

可是你知道吗，我是多么想看到你一点一点变老，看着你晃着满头白发也对我笑。

倘若有来生，你依然做我父亲，我仍做你女儿，可好？

倘若有来生，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早离开我，陪着我长大，可好？

看着我渐渐长出翅膀，在这世界中飞翔；

看着我从面容青涩变得逐渐成熟；

看着我不再是那个被你牵着一路走的小女孩，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披荆斩棘；

看着我穿着白色漂亮的婚纱，你亲自将我交付于那个你认可的男子手中。

倘若有来生，我们都慢慢地走，把这世间想看的风景都看完，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