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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有款田里的作物,由茎而结的果实长在泥里,黑紫色的皮,白色的果肉,状如马蹄,俗称马蹄。如果一外地人,嚷着要吃荸荠,村里人大概是不知道的。
生产队时,为保证主粮糊口,对于马蹄这种“奢侈品”,轻易是不种的。
却也有例外。低洼角落的自留地里,庄户蓄了水,围成水田悄悄地种,每到冬季成熟时节,不免引来馋嘴小子,用“利器”撬开龟裂的泥块,顺走些个,先在衣服边角抹擦几下,再用下牙刨去皮儿,咀嚼的神情,如品琼瑶甘蜜一般。
老家的大年初一凌晨有供俸茶果的习俗,彼时,柚子、柑桔是常规,如能再多出一盘叠摆讲究的马蹄,点缀在神台上,定会增色不少。
有一个叫亥云的同龄人,小时因嘴甜,被村里人安了个“马蹄”的外号。他母亲是个大嗓子,常听她“阿亥,阿亥!”地叫,半天都没个回响。若换成叫:“马蹄……”我这个小伙伴就会爽快接茬。不知是嫌大名无趣,还是外号响亮,不得而知。
分田到户的第二年,我们家也跃跃欲试。
晚造水稻插完后,剩下离家较近的那个田头的秧地,是母亲锁定的目标。做事认真的她,捣鼓了很多农家肥下田,看着种下去的马蹄苗儿分枝、壮杆、满田、干田、苗儿变黄倒伏……那一季,我们的马蹄喜获丰收,个儿硕大,只是皮儿暗黑,肉质粗而味偏咸。老把式说,可能是农家肥量太过了……
自分田到户后,父亲的床头就多了几本关于种养的书和册子,虽然种马蹄对我们来说是新事物,是兼而带之的副业,但他还是细致琢磨。
第二年,按照父亲的意见,把绿肥(树叶发酵而产生的肥)踩下耙好的田里沤,外加适量农家肥做肥基,待到绿叶腐烂,肥效沉淀后,选较凉的天气,(最好是雨天)把马蹄苗按适度间距插下,就算完成了第一步。那时,沙洲地上的矮沙柳叶,嫩绿发黑,我和母亲冒着骄阳,轮番去割回田里。沤过的沙柳叶不仅肥量足,还能杀虫驱蚊。
父母的分工很明确:父亲做田间管理,母亲只管施肥。
秋去冬来,一季的马蹄又长成了。那一年,我们几个小屁孩在祖母的带领下,积极投入到挖马蹄的行列。先是祖母挖出一个工作面,再由我们按一个四齿锄起泥的间距,从左向右一排排地翻起泥块,这时,齐刷刷的马蹄就暴露在眼皮底下,捡去,如有深处的,再用竹签挑起来,也有更狡猾藏于更深处的孤独者,用小锄深刨,总之无外乎捡、挑、刨这几个动作,周而复始。
经过绿肥发酵后的田泥,轻蓬松软,果实均匀肥大,色泽鲜亮,果肉细嫩汁甜,嚼而无渣,连那几个像黄雀唃儿的小尖芽,都长得低平含蓄,卖相十足。
一个秧地的面积,分把田这样,收获了五六担的马蹄。母亲把个头最大那些个挑选出来小心存放,做为来年的种子。把质量上好的分拣给亲戚朋友,留够自家用的外,其余的卖掉。
把小的、弄伤的每天剁一些喂鸡。
马蹄和红薯有个共性,挖回的果实经过凛烈的霜风后,就开始蓄糖变得更甜。天冷时节,把连皮的马蹄和白皮甘蔗混煮了,淡黄色的汤水香甜可口。皮儿一剥就分离,它的果肉,如冻玉一般,吃着沙沙嫩脆,别有风味。我们这边的人喜欢把拍细了的马蹄和肉剁成馅,酿进油豆腐去,称为“豆腐酿”。小的时候,这道菜的地位类似北方的饺子般珍罕,只有年节才吃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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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人们已经在田里变着花样种各种经济作物,马蹄做为本地的优秀品牌,最受垂青。晚造的秋田,黄色的水稻和绿色的马蹄苗交相辉映,成为深秋的一景。
收了水稻后的一两个月,之前油绿的马蹄苗儿渐渐发黄,霜风一打,就倒伏在地上,形成厚厚松软的草甸子,人在上边打滚,中空的苗杆噼啪作响,很舒服。
女儿三四岁那年,外婆家在村口的田里,也种了大片的马蹄。晴朗的冬日,正是挖马蹄的黄金季节。岳父母在厚厚的草甸上用箩筐围了一圈,撑开大伞,垫了被褥,就让女儿在下面独玩,他们劳作,相得益彰。只是小孩并不由圈子摆布,一任在晃晃的日头下伸展自由。当某天爱人周末回去,看见女儿又黑又裂的小脸,心疼不已。
冬天把马蹄收回,在家里开辟个地方堆垛,四周用稻草或簿膜封好,一则为保温,二则防失水。
一般地,相同面积的马蹄收入,好的价格和年成,会是种水稻的好几倍。当然,挖马蹄要耗时太长,对手艺人来说,就需要权衡。春节前,马蹄成为当地人必备的年货,走进千家万户。
价格是走市场的,因供需变化,价格弹性也大,有时也像赌博。贮藏久了,可能会遇上好价钱,也可能比刚挖回时更糟。为了所谓的“时机”,两口子相互埋怨和口舌,也是有的。不过,很多人也释然,等下年呗!
收购站会把收回的马蹄“分卖”出去,人们去领了回来削皮,再回卖给收购站,赚取差价。所以冬春闲时,很多家庭齐刷刷地干起了这项副业,给农闲带来生机,特别是老少的居家者,有为家出力的荣光。
经济大潮下,当地推出马蹄粉、马蹄罐头等各种马蹄特色产品,走向全国各地,走出国门,为一方经济注入新的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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