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魏秧对于母亲的形象，完完全全来自一张黑白照片。
她梳着麻花辫，大眼睛，瓜子脸，十分清秀。
小小的魏秧时常想，如果母亲还活着，自己肯定会忍不住去拽她的大辫子。
只是没有如果。在生魏秧的时候，母亲难产而死。
所以，魏秧一出生就成了没妈的孩子。
魏秧是吃婶婶的奶长大的。那时婶婶刚生下堂哥魏天宇没多久，奶水多得吓人。刚好他们住得也近，于是魏秧的口粮得到了解决。
在魏秧的成长过程中，婶婶帮了不少忙。比如给魏秧洗澡，比如在父亲忙碌的时候把魏秧叫到她家吃饭睡觉。
魏天宇对魏秧也好，从小就护着她，出去玩也总带着她。所以虽然没有母爱，魏秧过得也不算可怜。
这样的日子直到魏秧七岁。
叔叔有了一个去外地工作的机会，于是他们举家搬迁。
魏秧舍不得婶婶，也舍不得魏天宇。那天她追着搬家的车子跑了很远，哭得脸都花了。
父亲将她搂在怀里，说，乖，别哭了，我再给你找个哥哥好不好？
魏秧抬起头，问，真的吗？他会像天宇哥哥那样对我好吗？
父亲点点头。
2
第二天，父亲果然带了一个男孩子到家里来。
他长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
父亲说，他叫顾良安。
和顾良安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人，父亲让魏秧叫她何姨。
魏秧怯怯地叫了一声。何姨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真乖。
父亲又让魏秧叫顾良安哥，她却倔强地不肯开口。凭什么啊？他长得还没有她高。
魏秧憋了一会儿，吐出了三个字，顾良安。
父亲说，这孩子真没礼貌。
顾良安却甜甜地应了一声。
何姨和顾良安又来过几次。然后有一天，父亲告诉魏秧，何姨要做她的妈妈了。
魏秧有点儿懵，何姨不是顾良安的妈妈吗？
父亲慈祥地笑，以后何姨就是你们两个的妈妈。
几天后，父亲给魏秧穿了一身新衣裳，还在她的口袋里装满了糖果。家里来了很多人，热热闹闹的，魏秧像只蝴蝶一样跑来跑去，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兴奋。
何姨也穿了新衣裳，父亲和顾良安也是。何姨的头上还戴了发卡，亮闪闪的，她笑得很灿烂。
魏秧听到有人说，老魏终于还是忍不住，给孩子找了个后妈。唉，以后这孩子可怜了，后妈能真心对她好吗？
另一个人反驳，你知道什么？老魏就是为了孩子才续弦的，他天天那么忙，特地找个人照顾孩子呢。
魏秧听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老魏，就是自己的父亲。
魏秧抬起头，远远看到父亲站在何姨身旁，一脸的笑意。
她转过头，掏出一颗橘子味的糖果剥开放进嘴里。
3
父亲让魏秧叫何姨妈妈，但她无论如何都改不了口。
何姨也不在乎。
至于顾良安，魏秧也始终直呼他的名字。
他每次都答应得很痛快。
家里多了两个人，魏秧起初有些不习惯。早上她迷迷糊糊去厕所，有时会撞到顾良安，然后在一瞬间清醒。
父亲总说她冒失。
渐渐地，她就算闭着眼睛，也可以完美地避开顾良安。
魏秧的头发长了一些，父亲要像往常那样带她去剪掉。何姨说，别去了，女孩子还是留着长发好看，我给她梳辫子。
于是魏秧终于不再被人叫成假小子。
她每天和顾良安一起去上学。他其实只比她大了一个多月，所以他们在一个班。
他的成绩很好，她也不差。老师们说起他们兄妹，总是带着夸赞。
不得不承认，自从何姨来了，家里干净整洁多了，饭菜也可口多了。
魏秧内心是喜欢她的，但却没法把她当成妈妈。
但也不是样样都好。
从前魏秧要什么，父亲通常都会满足。可是有了何姨跟顾良安，父亲给魏秧买东西的时候就不那么痛快了。
他说，我一个人挣钱三个人花，不能再大手大脚了。
他说，你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见啥要啥。
4
九岁生日的时候，魏秧想要百货公司里的一个洋娃娃。那个洋娃娃有大大的眼睛，还有漂亮的衣服，魏秧很想抱着它睡觉。
父亲看了一眼标价，拉着魏秧就走了。
那天魏秧哭得很伤心。
晚上睡觉的时候，魏秧揭开被子，惊喜地发现那个洋娃娃就躺在她的床上。旁边有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送给妹妹，别难过了。
魏秧抱起洋娃娃笑了。她第一次在心里说，谢谢哥哥。
第二天，魏秧听见父亲说家里的钱丢了。她这才反应过来，顾良安根本就没有钱。为了买这个洋娃娃，他一定偷了钱。
父亲把魏秧和顾良安叫到跟前，问他们有没有拿钱。魏秧不开口，顾良安也不开口。
父亲很生气，说，好，既然你们都不说，那中午就别吃饭。去，都到墙角站着去。
魏秧站在那里，偷偷去看顾良安，他居然冲她做了个鬼脸。
不知道站了多久，魏秧觉得很累。最关键的是，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
何姨做好了饭，香味直钻进魏秧的鼻孔，她使劲吸了吸。
父亲和何姨开始吃饭，他故意发出很响的声音。
魏秧轻声说，顾良安，我饿了。
他想了一会儿，终于走到父亲面前，说钱是他拿的。
何姨很生气，啪就给了他一耳光。她说，你怎么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偷东西！
顾良安不说话。何姨还要打他，父亲将他拉到一边，问他为什么要拿家里的钱。
顾良安还是不说，何姨更生气了。
魏秧急了，带着哭腔道，哥哥给我买洋娃娃了。
父亲摸着顾良安的脸说，为什么不早说呢？还痛不痛？
顾良安没回答，只问，现在可以让妹妹吃饭了吗？
父亲点点头。
那之后，魏秧开始心甘情愿地叫顾良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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