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就给队里扶犁耕地。
还是在集体耕种时,天刚蒙蒙亮,父亲就拿起鞭子赶到牛棚里,看看牛喂饱了没有,准备上班。
感觉那时候的节气特别晚。天已经很冷了,小麦还没种。父亲还一直在给队里耕地,一牛一驴前面拉,父亲扶犁,喔驾喔驾的叫着。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用语。每次犁红薯地,我都要挎上柳条篮子,跟在父亲背后捡拾落下的地瓜和地瓜根。父亲一边吆喝着牲口,一边又叫着一个大的又一个小的,这是在提醒我仔细看,别走神,别落下。我是个做事认真的孩子,哪敢走神,一个小地瓜根我都要拾干净。大的人吃小的烂的喂猪,细根喂羊。来回一趟就可以拾半篮子,犁上几趟,老牛累了,驴不愿意干了,父亲就加鞭子,驾驾的叫个不停,那个牛较懒,人越叫的紧,他干脆卧下不干了。父亲说牛老了,没力气了。到了地头就让它们歇一会。
我和父亲也顺便歇歇,父亲笑眯眯的估摸着说,今天又可以拾上一袋子,够晒十几斤地瓜干儿的了。我听了也跟着高兴。娘常说犁一天地拾得地瓜,就可以少赶一个集不买地瓜干儿了。我挑出几个光滑好看的削皮,我和父亲嘎嘣嘎嘣的每个人吃两个,削下的皮给老牛吃。老牛就对着我哞哞的叫几声,眼里充满了感激。
老牛啊,你在想什么?我们都要加劲的干,不干就没有饭吃。我亲爱的父亲,三岁大的时候就没了娘亲,很小就成了劳力,跟着大人上山拉石头。很年轻时就患上了气管炎,犁地总是累的喘不过气来,还是不敢休息,一天不上班儿就没有工分,没有工分就分不到粮食,我们就会挨饿。我可怜的老牛,可怜的老父亲。
好在队长安排了父亲犁地的活,我们家每年都可以多拾出好多地瓜。增加了这些多余的收入,我们就不用上集买粮食了,父亲也不用东借西挪的操心粮食了。可我的母亲肚量大,什么都很豪爽,有个带孩子串门玩的,母亲总是端出筐子让他们吃,特别是给曾祖父蒸的白皮花卷儿,都给小孩儿拿上一个。为这事,姐姐们没少和母亲争吵过。说什么我爷爷还不舍得吃,父亲身体不好还吃不上,你都送人,真大方。母亲有时不说话。很长时间才说,那孩子直说饿,怎么放着吃的让小孩子饿着呢。父亲在旁边也说,是啊该给该给,乡里乡亲的,又都是邻居。父亲每年还把犁地拾的地瓜,给邻居三爷爷送去一袋子。父亲说三爷爷家劳力少,分的口粮也少,拾的地瓜本来就是集体的,我们应该帮帮比咱还困难的人。
很快土地分给个人,日子慢慢好起来,我们家的地改成了菜园,卖菜要比地瓜收入高很多。从此我很少再拾地瓜了。可我们耕地还是用牛的。有时赶上耙地,父亲就让我蹲在耙上压耙。刚开始很害怕,后来竟成了我娴熟的技能。
休息的时候,父亲一边笑一边望着我说,你要是个男孩儿就好了。我似懂非懂。我要是个男孩儿,也许父亲把所有的农活技术都传给了我,或许我就不选择继续读书,早早的结婚生子。像父亲一样的热爱大自然,一样的勤劳,也未曾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我也曾安慰父亲,等我劲大了,我也能扶犁犁地。我不想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儿让父亲失望。
都说父亲脾气不好,我只记得无论我说什么,父亲总是笑笑,从来不发脾气。那时候我还不是劳力,弟弟也还小,我总是一边读书一边尽最大的努力,替父母分担农活,男孩子干的活我也能干,父母心疼我说我不知道省力气,太拼干。
一晃我刚刚结束了读书生活,走上了工作岗位,就是在父母口中的读书可中点用之时。我亲爱的老父亲过早的离我而去了,走的这么急,让我们做儿女的毫无防备。
我常常对着东方祈祷,怨天不公,不给我一点尽孝的机会。
唯一让我支撑下来的,是父亲那些优良的品质,还有那慈祥的笑容,让我回味,让我思念,让我幸福,让我痛苦,让我勇敢,让我勤劳,让我善良,这些让我足足撑了30年。
我的老父亲,像老牛一样的老父亲,永远的离我们而去了,却又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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