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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我朝身边的士卫大喊,“别他妈挡着老子晒太阳!”
午时将近,十字集市口,烈日正当空,晒得我有些晕沉。我已经一整天水米未进了,嘴唇因缺水而干裂带来的疼痛远不及愤怒带给我的冲击。被绑在十字木架上的我,此时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伤痛了。
我想我快要解脱了吧。
好在我行事之前也算去祭拜过他了。因为我不知道过了今年,明年的祭日我还能不能来看他。
那一日的颠簸车驾,我终于又回到了绵山。绵山似乎比去年又绿了些,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成焦炭的树木,如今有的竟然已经开始发出新芽,长出嫩枝,而原来焦黑的土地,也开始变黄,逐渐恢复它本来的面貌。
若不是他的墓,我甚至都怀疑那场大火是否真的存在过。
我在想,是不是再过若干年,就没有人会记得他了,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再提起他,就像没有人提起这片山林一样。时间一久,这山总会长出新草、新花、新树,而不曾被提起的人,就会被抛时时间的长河里,被人们遗忘。
到那时,就更不会有人去细究在跟他流亡在外的的十九年里,那个曾经割股奉君的介子推,那个一心想要辅佐明君的介子推,在与他一同回国后,为何始终不肯出仕,最终换来了个与老母葬身火海的下场的!
“伪君子!”我咬牙切齿地朝天高声骂了一句。
这寒食节定得可真是时候啊!现在举国上下都觉得他是一个为失去忠臣而痛苦不已的国君,又有谁会去在意他会用那些龌龊肮脏的手段去掩盖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叹了口气,在他的墓前摆好了他最爱吃的烧鸡,斟了一杯酒,就这么轻洒在坟茔前,感叹这世间好像没人记得他对国君的恩义。
“你的肉都喂了狗了!”我苦笑对他道。
第二杯,我告诉他晋国很好,因为他的君主为了笼络近臣,把一个女儿嫁给了赵衰,原来的兄弟变成了翁婿。另一个女儿,不日也将嫁往强大的楚国。晋国正在变强,让他切勿挂念。
这第三杯酒,也是最后一杯了,是告罪,也是辞行。我没有将它洒在地上,因为我知道他不会同意我的做法,但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守卫我心中的道。
我一仰头,辣喉的酒从我嗓子眼里流过,我眉头不皱,心明意坚。
清明前一天,是重耳亲定的寒食节,我决定在那天刺杀他。让他死在那一天,也不枉介子追随他一场,就让他到地底下去诉说他的悔恨吧!
寒食节前一天,我混进太庙,在里面候了一天一夜,以为寻到了一个可以刺杀重耳的良机,谁知竟被寺人披那厮出卖,他为了活命,竟把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置之死境!
那日去太庙的本应是重耳,而非赵衰!
“三年前国君已经赦免你了,为何还要再来寻仇?”赵衰和他的亲兵将我团团围住,他的口气像是高高在上的神,而他此刻看我的眼神,跟看一只蝼蚁没什么区别。
他怎么这么会懂,一个信念坍塌了的人,要么重建信念,要么卫道求仁。
既然来者不是重耳,我便知道我的计划彻底失败了,既如此,便让我求仁得仁吧!
“你一个能把兄弟当岳丈的人,怎么能懂什么是义?”我出言讥讽,意在将他激怒。
他知道我不但是在讥讽他,更是在讥讽重耳。
“你这是自寻死路!”赵衰怒极,大叫一声,那些亲兵一拥而上……
双拳终究难敌四手,更何况,今日来的是赵衰。
我被关入狱,拷打、酷刑加身,他们想从我的嘴里问出主使者,我只说是寺人披一手策划,别的一概不知。到最后,他们见实在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得上报,判了我死刑。
刑场上,监刑官竟又是赵衰。
“你可还有话要说?” 赵衰身子前倾,像是还想从我嘴里套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看着台下乌泱泱来看热闹的人群,才知道原来重耳是怕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再说出些什么有辱国君身份地位的话来。
“呸!”我啐了一口血唾沫,“上天无眼!竟让这样背信弃义的狗东西当上了国君!这样的晋国当然会强大,但必不会长久!”
“来人,将他的嘴给我堵上!”
我的嘴里很快被塞进了一张又臭又硬的破布。我看着赵衰狰狞的脸,笑着的嘴角流下了殷虹的鲜血。
看我不能言语,赵衰又恢复了那高高在上的神态:“你应该感谢国君,到时国君会宣布,他是因为介子,而留你个全尸!”
“畜牲!竟利用我的死来收买人心!”可惜,我已经口不能言了。
“来人,行刑!”赵衰丢下一句话,面带喜色。
我终于被吊死在一个高高的十字架上,初春的风把我的尸体吹得前后微晃,我恍惚间看到刑台边缘的缝隙处,竟然长着几簇堇菜,紫色的花瓣孤零零地开在茎上,菜叶却肥大。
就这么几簇堇菜,可够我吃一顿的。
今日就是他的祭日,我想,在那颠沛流离的十九年里,他与他们,应该没少吃过野菜,而那些野菜里,应当也有这紫色的堇菜,填饱过他们的肚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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