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美》

        有一句话说，惟美食与爱不可辜负。不知出自何人，讲得好。不过还不够全面，人生不可辜负的，起码有四美：美食，美人，美景，美文。

        美食者，须行万里路才能有机会感受得到各地不同的美味。美食有两种出处，专业饭店和私家厨。饭店的简单，到一地，不一定非得去大饭店，去到地方特色饭馆足可享受。私厨麻烦一点，须好朋友家，而且还得人家愿意下厨，才有这个口福享受得到。

        梁实秋写美食的散文颇值一读，且多是名楼大馆的传闻美食，都吃过的人谅必不多。汪曾祺也写过不少美食，多是家常小菜，所谓“干丝”等等，吃过的人所在多有。二位的文章，读之使人馋涎欲滴。金庸写《射雕英雄传》，中有洪七公吃黄蓉所做美食一章，有美食名如“玉笛谁家听落梅”，单菜名已经是一绝，写起来更见出彩。虽说是小说家幻想，焉知世间果然无人做得。此外，世间还有一种特殊的只美一次的美食，后遂不复再美者，饥饿至极时的饱餐也。一叹。

      人于世间，食色性也。而民以食为天，美食为大。实在不可辜负。

      美人也有两类，一类美女，一类非美女，且并不独仅仅只是指女性。美女的魅力对于我辈自不待言，不做他想，仅多多欣赏，亦足令人心情畅快而可延年益寿。至于非美女，得先引一人做铺垫，屈原在《楚辞》中写下不少关于美人的篇章，其中的不少美人，实非美女，盖楚怀王而已。此处的美人者，可爱可敬的人而已。所以这后一类美人，至爱的亲朋好友，患难与共的事业伙伴，结交虽短却深得得吾心的知己，都是美人之属。

        盖美人者，一是美丽的人，二是美妙的人。美丽之人用以爱护，用以欣赏。即便美人如花瓶，美则美矣，可惜没有灵魂，亦不妨欣赏其之天姿秀丽。美妙之人用以珍惜，用以尊敬，用以叹赏。八十老翁也未妨是美人，盖其自有美妙处也。

      《世说新语》载：“桓温北征，经金城，见年轻时所种之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固悲情美人也。又，前段时间热爆网络的八十岁男模特，风度翩翩，气质俨然，此可堪当世美妙人儿的极致了。

        至于美景，能行万里路固然所见既广且佳，即便是所去有限，近处亦不乏风景。名山大川当然烁人眼目，春踏秋寻，夏雨冬雪，平凡的景致只要具备一种格外的情致，景色也有一种非凡之美。

      《论语》中曾皙说：“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庭听后喟然而叹：“吾与点也。”非止孔子所以叹服，即便凡庸如我辈，也一样不免叹服。对于曾皙这样的心态来说，所去就是田边堆畔，也是非常的美景了。

        家乡的美景令人怀念，去国越远离乡越久，故乡的风景往往越是清晰入梦，越是美艳不可替代。他乡的美景自然又是另外一种情致，而尤其难得的是，更能时多别样的情思。苏轼曾有《六月廿七日望湖楼醉书》：“我本无家更安住，故乡无此好湖山”，美景之外，其中哀伤，令人悲叹。徐志摩有《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情景交融，捧读一遍，足令人沉醉。

        要论写景至短而又至美者，一定莫过于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是何来鬼工神笔，乃成斯章！

        美文者，古今中外可就多了。仅举凡例如下：瑰丽如《诗经》，恢宏如《庄子》，炫丽如《楚辞》，别具一格如《世说新语》，至于无数写下浪漫篇章的唐诗宋词元曲的作者们，就数不胜数了。此外，明清尚有不少神秘奇诡的美文小说，如《镜花缘》，《聊斋志异》，《封神演义》，以及包括《西游记》在内的东南西北四大游记。晚清至民国至当今的美文作者也屈指不可尽数，远如林语堂，近如董桥，皆是其中翘楚。

      国外就更多了，极知名的美文作家有诸如雨果，萨克雷，福楼拜，巴尔扎克，屠格涅夫，歌德。美国的梭罗有《瓦尔登湖》一本，堪称美文的极致代表。阿根廷的博尔赫斯，几乎每一本都是美文，不分诗集小说亦或随笔。日本的徘句大师松尾芭蕉，散文大师永井荷风。印度的两大史诗《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自不待言，尚有泰戈尔的诗及小说。而说到泰戈尔，又怎么能忘记掉纪伯伦？说到史诗，又怎么能忘记了古希腊的《伊利亚特》和《奥德赛》？说到《伊》《奥》时，又怎么能不提日本的《源氏物语》，提到《源》时，又怎么能略过《红楼梦》？甚矣，美文与美文作者之多，不可尽矣。

        美食何止一种，美人何止一个，美景何止一处，美文又何止一部。生而为人，负此四美，实未免人世真负心人也。惟孜孜而行，庶几少辜负之，免多生世遗憾耳。

        或有人曰要补一美：美德。笑而回之曰：美德不美，惟必不可阙欠故也，吾辈力行以修炼之。如是。

2018-11-27

《四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