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离开家乡的时候,是十二岁,傍晚出发,凌晨抵达,四百公里的距离,从此就离了家。直到偶然一算,原来在外的日子早已多过在家,记忆里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变得模糊了,很多远游的人害怕乡愁,可我至今不知道乡愁是一种什么味道。
孤身在外,吃饭成了一个偶然的事情,因为学校饭堂难以下咽的缘故,读书时期习惯了用路边的快餐解决,工作了更是如此,一个人的话,快和便宜就是标准。偶尔在街头巷尾看到挂着潮汕字样的餐厅或是大排档,本该是故乡味的重逢与惊喜,但心里和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转弯,非是不信任,而是尝试过,经历不算太美好。
潮汕美食名声远扬,每到一个新环境,总要应要求为刚认识的友人讲解一番家乡的美食版图。
是的是的,我们那儿的牛都活不过三天,能用来涮火锅的都是死得其所的开心的牛;是的是的,我们的血蚶都是带血吃的,吃完就跟咬了别人脖子的吸血鬼一毛一样的;是的是的,我们逢年过节都有吃不完的粿,红桃粿、鼠壳粿、甜粿、油粿、萝卜粿,有甜的也有咸的;是的是的,潮汕人真的可以早中晚都吃一碗粿条,猪肉、牛肉、猪肉丸、牛肉丸、猪杂、牛杂,浇头应有尽有。还有,如果广东人真的吃胡建人,那我们潮汕人绝对是吃得最多的,刺身、生煎、红烧、清蒸、凉拌还有脱水晾晒当肉干,吃法保证七天不重样,扯远了,以上纯属笑言,胡建人莫怪。
一年到头,虽说时间有限,仍会抽时间回去,次数多,但是总量有限,加上路途遥远,每一次回家,都总是在“路上”。小县城交通不便,于是等车成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逛逛走走,在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土地上,用脚步丈量每一寸故乡,倒也惬意。虽说自觉并不受乡愁多大影响,但每一次回家,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好像短暂地远离了城市里的高楼和车水马龙,不用再感受地铁里的酸臭滋味,逃到了一个自我认知中较为安全的码头。
回忆是有载体的,如果乡愁也真的存在,那应该是寄存在每一样独特的食物上,有的可以携带,有的可以邮寄,只要愿意,就可以带着这份托付,走遍万水千山,却始终记得回家。但我还是愿意亲自涉足,让味蕾去亲自体会远隔数百公里的醇厚浓情,每一口绽放在嘴里的鲜活滋味,都将点燃一段回忆。
接下来,该好好聊味道了,如同氧气一般的种种美食。
身为潮汕人,我们是真的喜欢粿条这样东西,准确地说,应该是粿条汤,外表看起来像一碗普通的汤河粉,但绝不会寡淡无味。普通的汤粉中绝对不可以替代的,是汤水的核心南姜末,冬季暖身,夏季开胃,这是很少在外面的餐厅品尝到的的独特美味。还有对肉类的处理方式,不论是牛肉还是猪肉,都鲜嫩到了极致,如果再来上一勺店家秘制的沙茶酱,那就是最完美的选择。
牛肉火锅,地球人都喜欢,吊龙、匙柄、匙仁、三花趾、五花趾、胸口朥等等,大部分的涮烫时间均少于三十秒,略带粉红色的新鲜牛肉只需蘸少许沙茶酱,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一口牛肉,至少对于潮汕人来说是如此。因为潮汕牛肉火锅的盛行,世间无数的牛可遭了秧,也因如此,世人才知道一头牛还可以分为这么多的部位,每个部分还有不同的吃法,还都那么好吃,如果牛在天有灵,估计会感谢我们为牛族在历史上画下如此重的一笔。
四川有泡椒,潮汕有卤水,长期占据卤水排行榜第一名的,是每个潮汕人怎么吃也吃不腻的卤鹅。卤鹅不只是一只鹅,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挚爱部位,有的人喜欢鹅掌的Q弹,有的人喜欢鹅翅的丝丝鲜香,有的人喜欢鹅肝厚重的卤味,有的人喜欢细品鹅头上那一点点金贵的月牙肉。在我心里,我最爱的,其实是鹅脖,相比于鹅掌鹅翅过度的鲜味,鹅头的难以下嘴,我更喜欢鹅脖子上那细品有味嚼之有趣的口感。如果您来了潮州,听我的,不要放过带卤字的任何一样食物。
还有鲜活如初又似茹毛饮血的血蚶,每一口都像是在和大海对话,任由血水从喉咙中流淌而下,滋味不比法国生蚝差丝毫。还有潮州的粿,更是三天三夜难以言说,只当涕零而止。人的欲望之中,最难忍受的是饥饿和干渴,文至此处,饥肠辘辘得不到有效满足,只好先去找一找“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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