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

斗

回到乡下，日子就变得长了起来。凌晨三点没到，谁家的大公鸡就开始撕心裂肺嗷嗷叫个不停。它的叫声在宁静的凌晨显得格外响亮，这一刻，它一定是整个村子里的主角。早年在课本上所学到的知识，公鸡鸣叫意味着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可真到乡下住了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书上的知识并不完全准确。公鸡可以在凌晨三点的时候开始鸣叫，也可以在八点以后鸣叫。可能是它的这个叫法形成了习惯，又因为主人不会呵斥，导致它想叫就叫。对于一个习惯在凌晨入睡的人来说着实是一个折磨。

刚开始被鸡叫折磨，有一种冲动。我想去找到这户养鸡的人家，出钱把它买了，然后把鸡杀了红烧或者生炒。早年自己家也养过几只鸡，公鸡不多，一般以母鸡为主。这和母鸡带来的经济效益有关，因为母鸡产蛋，鸡蛋可以换钱，也可以孵化小鸡。公鸡不行，公鸡只能等着被宰，被吃肉。早年在村里养公鸡的人家也少，听老人说，公鸡只吃食不下蛋，吃的比母鸡多，还会抢食。有时候还同家里的鹅，狗去抢，也有时候会去抢小孩子手上的吃食。

公鸡好斗，在古代，斗鸡成了一些闲杂人士打发时间的好法子，找几只红毛公鸡互斗。观斗鸡的人比公鸡起劲，有好事者会开设赌鸡。在自己以为会赢的那只鸡身上下注。至于斗赢了的鸡自然会得到奖赏，那输了的鸡等它的只有被宰的命运。压在鸡身上的参赌者和鸡的心情大致相同，赢了得到彩金，输了只能蔫着抱怨鸡的不是，怪自己走眼，怪鸡不争气。当然唯一和鸡不同的就是人不会像斗输的鸡一样马上被拎去宰杀。

人与人之间也有争吵斗殴，有时候斗的比鸡还凶。因某件事情意见相左，致双方大打嘴炮，最后演变大打出手的事情也常有之。

印象中，在乡下因造房子吵架结怨闹事者甚多，其行迹恶劣，吵闹的结果更狠。有一亲戚家里老房子破败不堪， 儿子又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不得已讨好四邻，签字建房。因其中一户平日里不得待见，所以在建房时频频刁难。每次刁难都由其年过八十的老母亲前来。老人吵架无关怎样出口伤人。想到什么骂什么，祖宗十八代那是分分钟就能给你翻找出来。亲戚家自然是可忍孰不可忍，两方从一开始相互骂嘴，最后发展斗殴。一旦斗殴事情就严重起来，双双被带入派出所。进了派出所，两方都像蔫了的公鸡，没有一方脸上有斗赢的光彩。

派出所一开始也不给你马上调解，任凭双方各自发傻发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愤怒却丝毫不敢言语。在这种相对严肃的场合，谁心里都没底，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等过三五小时候后，民警把他们请到调解室进行调解。原本蔫了的双方又开始相互骂嘴，从小声变大声，从大声演变成有动手之势。民警算是见过场面之人，见此状况，猛然一拍桌子，怒喊一声。双方顿时安静下来，不敢言语。此后按照程序进行调节签字，握手言好。临走之时，对方那八十多岁的母亲上前好言叮嘱，切勿在村里说这段糗事。

一生中难免与旁人拌嘴几句。我因灌田水的事也和村里人吵过几回。我吵架很少大声怒吼，一是声音大了怕伤了嗓子；二是喊的响不代表人家就能服软。一年夏天，烈日炎炎，庄稼旱灾严重，只能单独筑坝引水。水引进自家地里后就回到镇上办事，事办完回到地里一看，引进来的水不增反减。于是拎着锄头去上游寻找原因，原来是被村里人称呆头婆的妇女在上游给我截了去。呆头婆恰巧也在自家地里。我招呼不打直接抡起锄头就堵了她的入水口。她见我堵她入水口，就前来说理指责。说什么我不讲情面，我不讲道理，说要叫丈夫儿子前来揍我一顿。我回她三句话，情面是给讲情面的人讲的；道理是给讲道理的人讲的；至于要叫她丈夫儿子前来揍我，我随时候着。最后呆头婆也无奈，因为坝是我筑的，水是我引的，没有道理她说截就截。

在我小时候，母亲给自家地里引水就被欺负多次。每次筑坝几个带头人都会叫母亲前去出力帮忙，最后坝筑好了，引水就没母亲什么事了。而那些没有出力过的村里人倒是乐呵呵地说要给自家地里引点水，母亲从不争辩，让他们先各自引满才会给自家地里引水。如今说到引水，母亲也还会说起当年这些旧事。她说要感谢老天，因为好几回引不进水，眼看地里就要绝收，是老天帮忙下了一场大雨。

有一次也是因为引水，我和隔壁村的老头子争吵起来。我开口他就给我堵上，反反复复不下十几回。年轻气盛的我，最后一把推去，把老头推到了沟里。老人哭着喊着，他儿子听到后拎着一把锄头匆匆赶来，大有揍我一顿的意思。

在我跟前，他举着锄头，嘴里喊着要劈死我。我斜着头就往上凑，他傻住了。原本黑着的脸，露出一丝狡黠的笑，这小子居然是个不怕死的主。他转头只好唠叨着去堵口子，我不吵不闹拎着锄头就去上游把自己筑的坝给撅了。次日村里一些年长的人数落我。我回之，我筑坝自然要优先引水，既然我筑坝不能优先引水，那把坝撅了有何不可？也有好事者言，年轻人休狂，信不信揍你。我答之，你揍我，我揍你儿子去。

这几年，吵架之事渐渐少去，偶尔还有听到，也不至于像之前闹得凶。至于引水吵架的纠纷更是鲜有发生，因为不少地都已荒废。

如今，回村里居住数月，也能经常见到那些和我拌嘴吵架的人。彼此间，打个招呼，开个玩笑。至于曾经吵架过的往事就像从未发生一样。与我吵架的多数是我的长辈，他们有的走路蹒跚，有的背驼了，那个被我推进水沟里的老人在今年上了山。我后悔当年推他那一把，这真是罪孽。

早上去了解那几只凌晨三点啼叫的公鸡，听说是阿松家养的。于是打电话，问他卖不卖。阿松说等过年自己杀了吃的，正准备过几天给我送一只来。听到这话，我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