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是我村子上的,他和我同龄,是个猎户的儿子。早年他的母亲和他那当猎户又当屠夫的父亲不知道因为什么打了一架就离家出走了,并且再也没有回来。阿松的母亲离开以后,阿松的父亲就没有再当屠夫,做了个专职的猎人。平时在村里经常能吃到野味的也就只有阿松家,我和阿松算不上很亲密的伙伴,那时候他比我野蛮,个子也比我高大,每次闹翻脸都只有被他揍的份。
阿松只上过小学,因为学习不好,经常被老师揍,那些年老师教育学生还是可以用棍棒教育的。阿松不仅仅语文差,数学更差,那时在小学里语文和数学都是一个老师任课的,所以在我的印象中,老师揍阿松几乎养成了习惯。每次叫他答题,答不上就会被挨上重重的一棒,那伤痕里都透着红红的血呢。阿松被揍却很少掉眼泪,实在感到疼痛也只喊声“哎呦喂”,他每次喊这三个字总要把音拖得老长,惹得同学们哄堂大笑,老师自然也笑并且附声道“你还知道哎呦喂”老师说“哎呦喂”这三个字也会故意拖长点音,不过没有阿松拖的长。
阿松的数学比语文差,有一次上课老师刚解说完的应用题让阿松重复再解说一遍,他吱吱呜呜硬是说不上。那次老师打的比较厉害,不仅仅用棒打还用手刮了他好几个耳光,并且用沾有粉笔沫的手死命地去揪他的耳朵。用力过重,阿松的耳朵硬是被老师撕下一个口子,鲜血直流。老师见流血也惊慌失措,本以为阿松会像往常一样,猪嚎几下,不曾想阿松那一次哭的是稀里哗啦,那眼泪把半件衣服都哭湿了。后来阿松告诉我,那一次他其实也是可以忍住不掉眼泪的,实在是觉得老师欺我太甚,所以大哭一场吓唬吓唬他。
我的语文数学成绩比阿松要好,在班里都是数一数二,老师知道我和阿松是同村的,经常让我给他帮助监督辅导。我比较偷懒,说是辅导其实也就给他教一些课题的答案,根本不会告诉他解题的方法。阿松得到答案自然感激于我,好几回都从家里的菜盆里偷出几块野兔肉,或者山鸡,松鼠之类的美味给我享用。野兽肉鲜,我们自然地形成了一种默契的交易。有几回老师在班会上表扬阿松的课后习题大有进步,他还会悄悄给我塞点橘子瓜子之类的吃食表示感激。
阿松的体育比我要好,每一次跑步他都能拿个班级第一,至于抛铅球也是他的长项,为此他还代表学校去镇学校举办的赛事里比赛,记得他拿了一张跑步第一名的奖状,为此老师还给他奖励了一本硬壳的笔记本,笔记本的扉页上盖红红的学校印章,印章下面用不规范的行书写着奖给周松同学,那段时间阿松在班里威风了好一阵。
阿松小学六年级下还没有读完就于我先毕了业,那一年他那打猎的父亲因为帮表兄出头被一伙流氓打伤住进了市医院,一住就好几个月。家里本身条件不好,少有积蓄,而那帮把他父亲打伤的流氓早就逃之夭夭,医药费自然没得下落,只好自行垫付。阿松父亲的表兄也少些人情味,听阿松说他父亲住院以后,父亲的表兄一次都没去看过,也没有来看过自己。阿松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脸无表情,眼圈也是红红的。阿松弃学以后在,他时不时去他叔伯家蹭饭,有几回阿松贪玩,没有赶上饭点,他的叔伯也不会给他留下一些残羹剩饭,那一顿阿松只能多喝点开水充饥。
阿松的父亲出院以后,也没有让阿松再去上学的意思,有时候他都不管阿松的温饱,于是阿松算是成了个泥娃娃。有时候他去人家地里拔些胡萝卜,有时也会潜入人家阁楼上的瓮里找一些类似炒米之类的吃食。有一次他潜入邻居家的楼上找炒米裹腹,被突然回来的邻居堵在楼上,无奈他只能匆匆下楼,疯子般地的逃离村子。而他的邻居在他背后嘲讽讥笑故意把声量提高让周围更多的人听见,那一段时间阿松成贼的故事在村里流传,直到有一天阿松的父亲找上那户堵阿松的邻居家大闹一番,此事才算了结。
阿松离开三个多月,我才在村子里重新看到他的身影,那时候他好像壮实了不少,听他说是去外婆家避难去了。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包装精美的糕点,他给了我好几块,他说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杨龙山是我和阿松玩的最多的地方,因为杨龙山种着大量的橘子,在橘子还未熟透的时候,阿松就会陪我去杨龙山放羊。他会去摘一些橘子,然后分我几个,我们两个人吃着又酸又涩的青橘,满手都是青色的橘皮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两个傻瓜一样呼哧呼哧地笑个不停。
有一年冬天,杨龙山的橘子早就摘完,阿松和村里一些伙伴们一起上杨龙山边上的松树林里掏鸟窝,我也在其中。杨龙山的山顶有一个人工蓄水池,蓄水池里时不时会有野兽闯入淹死。那一次我最先发现蓄水池里浮着一只野兔,淹死的野兔被阿松捞了上来,他用手抓了抓兔子肚子下的毛说,野兔死了没有多久还可以食用,我听了后连忙打断,说兔子死了好久了肯定不好吃了。阿松拗不过我,只好把兔子扔回蓄水池,和小伙伴们一起去松树林里掏鸟窝去了。我半途找了个理由说肚子不舒服便离开阿松他们,自己重新回到蓄水池捞上野兔,然后用衣服裹起来匆匆下山把野兔交给母亲。
次日阿松见我冷笑着说,那野兔是不是你拿回来了,我没敢承认,不过后来他还是知道了,因为那兔毛就扔在村后自家的桑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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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一把镰刀,割掉了我和阿松的少年青春,直到前些年我厌倦了城市的流浪执意回到老家居住,阿松和我又开始经常见面。只不过他不再像年少时对我那么热情亲近,有时候同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应一下便不再言语,听我妈说阿松一直都是单身,都快成村里的老光棍了。
时间会继续宰割我和阿松余下的光阴,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再也无法见面,那怕一声淡淡地回应都成为奢望。
参悟:本名周宝来,85年油腻腻大叔一枚,浙江金华兰溪梅江人,现居梅江密溪岩草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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