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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得赶快让他们撤回来！这事儿他妈不对劲！”霍老拐眯缝着一只独眼死死地盯着江心那即将沉默的驳船。“万金油！快！找他们管事的，准备机枪！快！那艘货轮有问题！”
“啥？哦！好！我马上！”万金油先是一愣，虽然没明白他说的“不对劲”和“有问题”到底指的是什么，还是连忙转身冲那些大鼻子士兵跑了过去，叽哩哇啦连说带比划的传达着霍老拐的话。
可惜人家似乎完全不理会万金油的意思，有个体型壮硕高大的红胡子兵一把将他推了个转圈儿，看那脸色和口气，绝对是把万金油给好一顿骂。
万金油耷拉着脑袋走回我们身边，脸上老大的不乐意，一边擦去被人喷满脸的唾沫星子，一边埋怨霍老拐，“真他妈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犯得着么我！哎！霍老拐，你别一惊一乍的，爷们儿让你给坑惨了，差点他妈没挨顿胖揍，人家嫌咱们添乱呢！不是，你刚才说的到底啥意思？！”
霍老拐刚说完那时候，我见他神情凝重，还暗暗的有些紧张的样子，也觉得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了：首先我认清了一个事实——勒拿河就算再大再宽，这里见到的那艘货轮其实也并不是海里的那种远洋油轮，那种船在这儿完全跑不开的，恐怕只是离得距离算不上多远，又有轮渡驳船当参照物才显得那么巨大而已，充其量那也只能是一条在上下游搞运输的大型货船罢了；其次，这种货船就算本来就用不了几个船员就能驾驶，但从碰撞开始，不管是船舱还是驾驶仓里都没有跑出人来要么救人，要么呼救，全都没有，这太不应该！
也不知是不是那大船在撞击发生后抛了锚，现在两艘船就那样呈“T”字形钉在江心一动也不动，驳船上的口子随着水灌得越来越多本应该不断下沉的，可是它却像是生生的卡在了货船的舰首，深度下降到一定程度就停了下来，难道是挂在大船的底尖上面了？
“给！拿去！赶紧给我借一个望远镜来！”霍老拐没有回答万金油，而是从口袋里摸出已经抽了几根的半包香烟丢给了他，让他赶快照办。
万金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叹了口气，赶快转身去找合适的人选商量借东西去了。
那几个身背游泳圈跳入冰水前去救援的士兵被水流带的偏向下游很多，不得不奋力划水，时刻修正方向，折腾了好半天，总算是快要与落水人员汇合了。
落入水中的船员和司机，我能看到的是五个人，他们见驳船已经停止了下沉，便想尝试着再次攀爬上去，然后冒险顺着半倾覆的夹板爬上那艘大货船。
“来了来了。给！”万金油手脚麻利，用半包烟换了一架黑皮包裹的双筒望远镜回来，说是还都不用还了，人家直接送给了他。
霍老拐把目光从货船的驾驶室处收回，刚接过望远镜，还没来得及看，只听那大船尾部传来轮机发动的声音，烟囱也突然冒起了阵阵黑烟。
“他们要开船接着撞！快把望远镜给那些兵看！让他们赶紧开枪扫射！晚了水里那些人就一个也活不成了！”霍老拐声嘶力竭的喊叫着，脸上的肌肉都因为着急而扭曲。
还是那个红胡子兵，但这次他也变更了颜色，听了万金油火急火燎的描述，只拿望远镜扫了一眼，就马上转身挥手，冲着旁边的一众人大声喊叫着下了命令，敢情他还是个官儿。
又是一阵慌乱，好几挺机枪加上长短步枪一溜齐摆在了码头上，用不着再等号令便向着那货船的驾驶室同时开了火。
我瞪破了眼睛也没看见那船上有什么人，密集的枪弹却也并没能阻止大船的动作，它似乎开足了马力，冒着滚滚黑烟，顶着那渡轮驳船往江心的沙洲上撞去，全然不顾自己的船只会不会因此搁浅，疯了一样！
刚刚爬上驳船帮沿儿的几个落水者，一下子便被这猛烈的冲击力捣得再次落入水中，不知道随着翻涌的水花搅到哪里去了，被砸入船底也说不定，这一来恐怕再难活命。
泅水赶去救援的几个战士，好不容易奋力靠近了目标，一见这架势，当即掉头往回游窜。不料他们早已在极寒的冰水中待了太久，身体失温严重，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再加上大船的行为完全出乎所料，慌忙间并不能控制自己的动作，只来得及扑腾了几下，就被横推过来的驳船壳子击了个正着。
那些人惊恐绝望的喊叫声让人听了一辈子都难以忘记，这失控的场面令岸边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手握枪械射击的大部分俄国兵也都愣了神，以至于枪声渐稀，让他们最后的哀鸣在这冰冷的河面上孤零零的传出好远。
嘎吱吱，嘎嘣嘣，轰——！
浅窄的沙洲犹如被巨型推土机强行推铲，从水下到水上堆起了老高一堵沙墙。原本长在上面的那些低矮灌木此刻有的被连根掀起，有的还半挂在被船壳横推揭起的单薄土层上，犹如还没退毛就用刀子剔下来的惨白猪皮，翻卷着倒下。
两艘船一横一竖，此刻都停了。货船驾驶室那边始终没有什么动静，码头边上的枪声又响了起来，在它的铁皮舱室上击打起成片的火星，船舱玻璃早已在第一排枪放过之后就碎成了渣子，如果里边真的有人的话，我估计也只能是死人。
从车队末尾又赶过来了三个兵，肩上都扛着单兵火箭筒，将将到了射程以内，就单膝一跪，对着货船开了炮，用三声炮响作了这场看不见敌军目标的攻击战收尾。
河水中间只有沙洲的碎土皮随着彻底被顶断成两截儿的驳船碎片飘荡，一股一股的小漩涡儿转着圈儿，都想要多拢一些“外来物儿”到它们各自的坑坑儿里去。不管是船上的人，还是赶去救援的，都没有再浮上来一个。
有人默默地把跳水救人的勇士们留在岸边的衣物和皮靴摆好，我数了数，八双靴子……
穿土蓝色制服的渡口管理员临时抽调过来了一艘夏天才会开动的河道清淤船，岸边这剩下的四十来人留下十几个战士看管车队物资，余者全都上了甲板，准备往倾斜搁浅在沙洲上的那艘大货船上去查探，看看到底是哪个天杀的酿成了这幕惨剧。
二土匪和万金油再三要求之后也得以一起跟着，兴许有落水者能够侥幸逃脱险境，他们也能搭把手，再者当前情况诡异，我们也不想错过了了解事件真相的机会，保不齐这会不会跟我们此行的目的也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此时既然已经到达了雅库茨克城边儿，何立安和丘老九他们铁定也是知道我们即将赶到，势必是要做些安排和打算的，因此不得不处处谨慎，留心起一切反常的情况，没准儿那件事儿就是线索。
那些留守的战士清楚自己的职责，早已各自端枪分散在滞留车队的首尾各处防守去了。我和霍老拐肩并肩站在码头上，轮番交换着望远镜，来回观望，期盼着河中的人不要再出什么事，特别是挂念着二土匪和万金油他俩可千万千万机灵着点儿，因此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那清淤船是个比摆渡的驳船更平的大板儿船，只有船帮儿上设有一圈胶皮围起来的矮沿儿，为的是清掏塞阻的河道淤泥作业时能更方便装卸。此刻那河中的流水带着不高的小浪头就能轻松的泼溅到它甲板上，水只要一上去就马上结了冰，端枪蹲坐在甲板上的人不得不一边小心谨慎的观察货船方向的情况，一边时刻留神脚底，免得踏中薄冰，滑到船下去。
看着它就这样托着好几十号人在北风里劈着冰碴子前进，真让人手心捏了好一把汗，我只拿着望远镜看了他们一会儿，很快就因为圆形视界当中的景物在不停的上下晃动，感觉自己仿佛晕了船，想吐。
霍老拐找了根拴船桩靠住了后背，单手擎着望远镜，视线始终不离二土匪和万金油。此刻他两已经分头行动，二土匪随着几名战士顺着货船锚链翻上了船帮；万金油则跟着那红胡子一起带了另几个帮手落到沙洲上用清淤的长柄钩子仔细搜索驳船残骸边上可能挂住人的位置。
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算不得近，望远镜里的世界近在咫尺，可是只能看到那些人面露疑色，时不时交流几句，在甲板上和快要炸塌了的驾驶室里穿来穿去，却只能分辨出他们说话时嘴唇在不停运动，声音是几乎传不过来的。
这期间二土匪也曾多次来到船舷边上对着我们挥手摇头，喊的是啥却模模糊糊，只知道是在吼叫。见我们没反应，他也不怎么再出现了，翻身回去跟那些兵一起查看现场。
“万金油那边好像有什么发现了……他们在往上拖东西……”霍老拐说着把望远镜递给我。
“一个……两个……三个……没一个活的……恐怕都死了吧……”我盯盯的望着一具具拖上沙洲的尸体，从旁边人的动作上已经能分辨得出，那些人已经完全没有了抢救的价值，万金油已经跪在地上呕吐了……
“等等！不对！快看对岸！”虽然我嘴上叫着霍老拐快看，可是却完全忘记了把望远镜再递过去给他，因为眼前的景象牢牢的锁住了我的目光。
“咋了咋了？！对岸咋了？”霍老拐伸手要抢过望远镜来看，却被我用手挡开了。
“等会儿等会儿！”我偏头躲着他的手，“老爹！找支枪来马上对着对岸放枪！对面的车队有麻烦！”
在出事的这两辆卡车上船摆渡之前，已经过去了十几辆乌拉尔重卡，从两船相撞时起，他们在那边估计也跟我们一样，都守在码头上焦急的观望。
我刚才看向沙洲时，恰好有一缕阳光透过薄云筛出的孔洞照在了对岸，不知道是不是晃在了某个卡车的后视镜片上，猛然间亮了一下，让我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一扫，发现对岸一侧的矮树林里竟然有不少人影在快速晃动！
对面有人要劫车队！这一切都是有计划有预谋的！他们要等到车队中段的卡车上了渡船，然后安排货船在中间直接撞击阻截，将整条车队拆分成两截儿，又等我们这边的人分开批次赶去救援，江心、两岸各分兵力的时候，才是那些人真正等待的下手时机！
霍老拐冲到一个俄国战士身边，边指点边比划的想让他赶快朝对岸开枪，可是对方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情急之下，霍老拐飞起一脚抽冷子踢在那人手臂上，他也是太着急，枪带子的钢环儿都被他这一脚踹脱了钩，那个兵身子一咧斜，步枪脱了手。
别看霍老拐只有一只胳膊，那动作也是麻利得很，枪刚从对方肩膀上脱出，就被他一个转身抓在手里，再端起时已经在大腿上蹭开了保险，子弹上膛，向着对岸的树林“哒哒哒——”就是一梭子。
这下可炸了锅！
我们这边留守的战士全涌了过来，嗷嗷大叫，多半是认为霍老拐要对船上那些人不利。而霍老拐的这一排枪，也因为AK的后坐力太大，慌忙中又没有什么准头儿，压根儿就没打到对面林地那里一发！勉勉强强说是指了个方向也就算不错了！
我刚才让他放枪的时候，没想着是这个结果，也几乎吓得麻爪，万一我们身后的这十几个兵以为我们就是这事儿的罪魁祸首，不由分说先给我们打几个窟窿，那就麻烦大了！
想到这儿，我连忙冲着车队后边赶过来的战士们高举双手频频挥舞，嘴里大喊着：“自己人！自己人！对面有危险！”也顾不得他们是能听懂还是听不懂了！
被霍老拐狠踢了一脚丢了枪的那个兵缓过神来哪肯罢休，一整套连环踢腿全招呼在了霍老拐身上，险些把他踹到河里去。霍老拐口中带着血沫子也是大喊：“别！他妈的！别！你们那边的人都他妈要被包饺子了！”说完他把枪扔给那个兵，这把对方整的又是一愣，实在搞不清我们两个这又是要干啥。
赶过来的守军里边，迎头跑着一个瘦高的大鼻子，我认准了他领子上的金花花比旁边儿人的都多，伸手举着望远镜像递接力棒似的冲他跑去，大叫：“快看！快看！快他妈看！”
他根本就没接，上来就迎面一脚，踢在我的前额骨上，这一脚可是能让人体验到贴地飞行的强力猛击！
我的身体还飞在空中不曾落下，河对岸爆豆一样的枪声已经响起，一下子就连成了片！
他们终于找准了时机，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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