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朴今年二十九岁,他明年断药前是不会再想起今年的事了,那他今年发生了什么可以说道的事呢,姑且听之。
有种人可以用“不上不下”来形容,相貌年龄不上不下,学历事业不上不下,婚姻家庭不上不下,就连健康也不上不下。
成朴觉得自己是其中一员。今年二十九,女朋友去年分的手,工作这是换来换去第四个了,住所随着工作换,刚搬进新屋,呃,当然是租的新屋。
在W城能有一套屋,成朴觉得自己还是换条命再来搏一搏比较靠谱。所以呀,要不说人呐,有时候坏就坏在自己的命上。
住进新屋有两个月了,日子一个人磕碜着也能过得住。这回的租房还算令人满意,最重要的一点是房子隔音好。
成朴虽然不上不下,但也绝不是要胡混下去的,还是要奋斗。奋斗的代价就是天天熬夜敲文案,没办法,奋斗路上阻碍你的除了傻逼上司还有傻逼客户。
所以成朴夜夜要到零时才睡,他睡眠质量极差,入睡时老是头脑嗡嗡作响,眼睁不开脑子却清醒着混沌一片,总是熬着熬着慢慢沉过去。无论睡得多晚,起的得早,不然赶不上公交跟地铁,打不上卡又要算迟到又要扣钱,迟到三次月奖金就没了。
成朴撑着身子起床忙活一天,等下班回到家,一推门却又是满屋子空虚的气味。
又是这么不上不下的一天,晚上成朴终于改了一半方案实在脑子转不动了,一看墙上的钟十一点半,决定睡了。
成朴合着眼坐在马桶上,突然听见门响,心中一惊,什么情况?起身去门口看了一看,没有问题,又来到卫生间刷牙洗脸,正挤着牙膏,就听见隔壁传来:“你什么东……”“钱……全给你花……”“放你娘……”“滚吧”,兼带着砸小物件的声音。
成朴脑子疼,心想大晚上的吵什么架,却又忍不住仔细又听了一听,“宁宁,把电视给我关了”“别说孩子”“那就说你,看着你就让人来气”……
成朴洗漱完躺在床上,听见门口传来隔壁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接着就是高跟鞋吭吭走路的几声。
脑袋反而平静了下来,想到生活都不容易,自己“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少了很多烦恼。要入睡就不免想点东西,成朴被刚才那么一闹就想着想着不免想到之前的女朋友,奇怪的是,乱哄哄的脑子好像都不怎么能想起她究竟长什么样子。
第二天,成朴又带着像嗑药中的一张脸在W城穿梭。坐公交时每天必经一所学校,因为今天是阴天加上成朴没睡好所以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
看着路过的学校,成朴心想,真像个坟场。看着阴沉沉的天跟四处躲雨的人,不对,这世界就是一口最大的棺。成朴丝毫不觉得这种想法有什么问题,想想嘛,骂谁都可以,为什么不骂大一点。
晚上成朴又机械地熬到零点,接着去上床睡觉,刚沾上枕头,就听见床对墙那家在嚷嚷,听动静是父母在打骂孩子。成朴被恼得顿时睡意全无,起身喝口水去窗口吹吹风。
四周都是高楼,向上看,高楼与高楼之间的天空黑漆漆一小块像是沥青,至于月亮被黏在哪块成朴看不到。
成朴这时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句诗,“走在寂静里,走在天上,而阴茎倒挂下来”,接着就想起他之前那个爱读王小波的女朋友。
可是一想到这儿,成朴的脑子就开始抗议,太阳穴突突疼得要命。成朴回床上躺着去了,他现在脑子里的却是,那些丑陋的高楼正在强奸着地球。
白日里成朴又没精打采过了一天,晚上想好好睡一觉,却又故景重现,这回是两个男人的声音,窸窸窣窣却不间断从隔壁传来。成朴翻来覆去要死了一样,折腾半宿好容易才定住睡去。
早上成朴实在是起不来了,醒来已是中午,就打电话找上司请假,电话一接通还没等成朴开口,对面冷漠的声音就已经响起来了。
“成朴,你有空就来公司到人事一趟办个手续”
“啊?”
“你已经被解雇了,所以你赶紧来人事把手续办一下”
“发生什么了?我不就迟”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三天不来上班招呼都不打,没得商量了就这样吧”
“我……”
对面已经挂了,成朴头疼得要炸了,他现在只想出去透口气。
从床上爬起来,成朴打开门出去,他半睁着眼往走廊那边走,身后的屋子在走廊尽头,像一口老井井面的水闪着幽幽的光。
他是想乘电梯下楼透透气的,结果身体却一直荡到了走廊那边尽头,这里有个楼层电表箱,里面所有住户的电表骄傲的亮着红字,除了702。
702家的电表就像是玩游戏突然出局的小孩,一下子就被宣告“死”了,然后静静待在一旁。成朴突然浑身定住,冷汗出了一头,却还保持着冷冷盯住电表箱的样子。
他不敢动,因为他下意识地就念出了自己的房间号“701”。接着他就想到房子隔音是好的。鬼的声音,鬼的气味,鬼缠着我。一定是这样。
有没有鬼我不知道,屋子隔音效果到底好不好我也不知道,702到底住没住人电表是不是坏了我更不知道。
我只知道啊,在成朴听见床下有女人说话前,家人已经把他送去了医院。他妈在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本书,是王小波的《三十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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