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名警察。此时此刻，我在执行任务。
我的四周平静祥和，天刚擦亮，卖豆腐脑的、炸油条的刚出摊，架锅起灶，开始忙碌。晨练的大爷大妈们刚聚在一起，一边寒暄，一边拍打四肢活血取暖。时间尚早，上班族们出了家门，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压着马路，像是想让一整天的压力来得慢一些。
我的任务就是每天守在这个街道附近，观察所有人。
“你好。”
“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看准了目标，就会第一时间走上前去，请他出示证件。
“先生，我是警察，在这一代执行任务。请出示一下证件。”
那先生抬头看了看我，见我的块头不小，只好不情愿地配合，从皮包里掏出身份证和驾驶证。
“来西安多久了？”
“六年。”
“在这里上学？”
“嗯，毕业就留在西安工作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谢谢配合。”我朝他敬了个礼，扭头走了。我猜他看我的眼神，可能是在怀疑我的精神状态。
转弯立正，掏出手机，打开软件，输入身份证号，这人的微博微信QQ陌陌以及名下房产车辆各类数据一应查出滴水不漏。翻看再三，从去年年初一直查到今天一大早，这才确定并无异常。
以上，就是我每天都要重复数十次的工作内容。
“你这套太蠢了。”
我回过头，看见我们队的一个小师弟。这人刚入队不久，古灵精怪，一来就被许以重任，分到了和我一样的任务。
“不在你的地头上巡逻，来我这干嘛？想蹭早饭啊？”
“蹭早饭？假如你再不努把力，下个月你估计连早饭都吃不起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这话从一个新人口里说出来，还是让我有些生气。
“你抓了几个了？”
“零。”我没好气地说，“你呢？”
“达标了。”
我惊讶道：“不会吧！一共20个目标，分布于西安市四个城区，你这么快就抓了5个？”
他歪头看我：“不信？”
我摇摇头：“没可能嘛！这才第三天，刘队给我们的期限可是20天！”
他掏出平板电脑，打开局里的任务系统，递给我。上面的确显示着，他已经提前17天完成了任务，位列全队第一名。
“你小子该不会把咱们系统给黑了吧？”我知道他之前是学计算机的。
“就这破系统，不值得我动手。”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他笑了笑，道：“我是来帮你的。”
2
“站住，不许动！”
“哇！妈妈救命！叔叔好可怕！”
“你什么人啊！吓唬我家宝宝干什么！小心我报警抓你啊！”
“我就是警察，你报警也没用。”
“你是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就可以为所欲为啊？”
“我现在怀疑你的孩子，请他跟我回局里接受调查。”
“你他妈有病吧！”
愤怒的女人、大声啼哭的六岁小孩、一脸正气凛然的他，还有在旁边处于懵逼状态的我，构成了一副很生动的市井浮世绘。
看热闹的群众越来越多，很多人开始指责警察的不近人情，也有人质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警察。
他掏出警官证，放在阳光下让大家看，然后利落地揣回兜里，顺手掏出手枪。
“啊！警察要杀人了！”不知谁一声尖叫，大家开始四散逃开。
我赶紧上前制止，可惜晚了，他没有一秒的犹豫，对着那个六岁小孩就是一枪。
女人尖叫着扑了上去，想要挡子弹，可她哪里有子弹快，等她倒地时，孩子已经中弹了。
奇怪的是，孩子中弹之后，哭喊便停止了，整个人僵在原地，每个关节每个部位都像是被上了锁。弹孔处也没有流血，而是被子弹震碎，肚子上开了拳头大的口子。地上一堆零件，四散开来。
“啊！这孩子怎么……是个机器人！”
没错。
我们这次执行的任务，正是抓捕机器人。
就在一周前，公安部下发特殊密令，称外星人已经在积极筹备和地球的战争，为了使地球一触即溃，他们已经在地球安插了上千名机器间谍。这些间谍被做成人类的模样，其模型来自地球上随机的任意一位普通人。这种间谍机器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机器人，在取代了其对应的模型人类之后，还会按照模型人类的生活习惯和思维生活。但一旦外星人决定发动进攻，他们便会突然间同时觉醒，变成杀伤力极强的战争武器，其一个机器人的威力，相当于一辆坦克。根据卫星事后捕捉的微弱信号显示，西安市区，有20名外星机器间谍。
没想到的是，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他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抓获了一个。方才他开枪时，我还真怕他认错了，误伤了无辜儿童——那可就是重罪了。
他麻利地通知附近负责收押间谍机器人的车辆，然后点上一根烟，做出傲娇的表情来。
“够嘚瑟的。”
他点点头：“承让了。”
“我很好奇，你怎么看出来的？”
“观察。”
“你别给我扯什么微表情那些玄学，我可不懂。”
他摇摇头：“观察也要会观察，有时候，还要略施小计。”
原来，在大学时，他对机器人兴趣浓厚，曾经专门选修了一门有关机器人的课。课堂上，老师带着同学真刀真枪地解剖了上百个人类最新型的、还未民用的机器人，以及几具在各地秘密抓捕的外星机器人。
通过废寝忘食的仔细研究，他得出一个结论：外星机器人虽然在外表、思想上几乎可以和人一模一样，但唯有两点任外星人科技再高，也模仿不来。
其中第一点，就是本能反应。
机器人没有本能反应。机器人的所有反应，都是条件反射，经过一定条件即可触发，只要让他们大量学习就可以了。但是本能反应是非条件反射。
他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在摇摇椅上动手脚、改造了晨练器材、甚至故意设一处积水的地砖，以观察路人的表现。人类所表现出的本能自救反应，比机器人更真实，表情更丰富。而机器人则笨拙、木讷、做作。
“刚才那个小孩，就是在跌下摇椅的一瞬间，没有任何自救行为，并且磕破膝盖后，伤口处明显没有血迹，皮肤没有表皮、真皮、皮下组织的明显区分，所以我才能给出坚决断定的。”
出于面子，我没好意思说出我对他的五体投地。只是道：“那，还有一点是什么？”
“唔？”
“你不是说，人类有两点，外星机器人模仿不来吗？第一点是本能，第二点呢？”
“你真想知道？”
“想。”
“跟我来。”
3
跟着他走了很久，眼看着就要到郊区了。这里人烟稀少，地势高出其他地方几层楼那么多。我们走上坡，几乎可以俯瞰全城。
“你带我来这干什么？谈情说爱啊？我可不是gay。”我笑道。
“哈哈，我就是完成任务了，想来这里放松一下。”
“这里有什么可放松的？”
“唉，你从这里远眺，能看见你家吗？”
“能啊！”我伸出手指给他看，“那里不就是我住的高层。”
“哪里？”
“那！”我走上前几步，想指得更明白一点。
“那个白楼？”
“不是啊，瓷锤！那……啊！”
说时迟那时快，伴随我的一声尖叫，再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落入了一个铁笼子之中。我踏的那片土地，是个空陷阱！
“你神经病啊！抓我干什么！”
“不好意思，局里说要一个活的机器人回去研究，我也没办法。”
“我他妈是人类啊！”
“你不是。”
我愣住了，全身开始发冷汗。
“不对！我生于1989年，今年29！我小学跳了一级，中学开始初恋，大学失恋，毕业暗恋一个女孩两年，恋爱四年！我是活生生的人类！你他妈的是不是嫉妒老子的颜值？还是想立功想疯了？抓我回去交差？”
他摇摇头，淡定道：“你记错了。”
我的汗水已经浸湿了我的全身。
“这些记忆不是你的，是外星人输入到你的脑子里的。一到时间，这些记忆就会被清空。真正的我同事已经被你这个机器人杀死了。”
“胡扯淡！何以见得！”
“试问，你这几个月受过伤吗？”
我回忆了一下，还真没有。说来也怪，我还以为是过年回家我妈给我买的那块翡翠菩萨显灵了。
“你不是想知道第二点是什么吗？这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任外星科技再怎么强大，也模仿不出来。”他自信地看着我，笑道，“那就是爱。”
“爱？”
“我同事年初失恋了，那也正好是外星人向地球投放机器间谍的时间。我刚来时听了你的故事，以为你的个情种，被女朋友甩了肯定特别伤心、怀念。但我浏览了你的所有网络社交圈，你发的无非是一些抄来的鸡汤自我安慰。当时我看你的朋友圈，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感。”他继续说，“后来，接到这个外星人任务之后，我瞬间有了点灵感。于是我联系了你的前女友。我得知你之前对她爱得有多深，多久，暗恋了两年才表白，之后在一起，也是情比金坚。但是，你占用了这个身份之后，开始不爱了。虽然还有甜言蜜语、惊喜不断，但女人的直觉让她知道，你不爱她了。她告诉我，期初她以为你变心了，所以提了分手。但分手后，你并没有再找女友，对爱情这方面完全没了冲动。所以，我几乎可以断定，你就是机器人。”
我哭了，我的警察生涯！我的大好前程！我不想是机器人！
“对不起了。”
他一枪打穿了我的手。还是那么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我看着自己逐渐没有温度的手，那内部的精密构造让我终于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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