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五年前我在德国一个高级餐厅开始第一份工作。
中间又来了一个新的人来试工，就是弗兰克大叔。
我很忐忑，他是德国人，我担心老板会炒了我留下他。
但是结果...是他没能留下，试工完了工作几天老板还是选择了我。
保住了我的饭碗，意味着弗兰克大叔的失业。
我开心不起来，感觉现在的困难不算什么，真正的悲哀是人到中年，还漂泊无依。
下文来自我五年前的日记。
1.新来的竞争对手
昨天晚上的暴风雨导致5个人死亡，幸好昨天不用去餐厅打工，不然回来的路上要是碰到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雷鸣电闪外加把小树林都毁掉的狂风暴雨，我只能自求多福。
本来昨天是圣灵节，餐厅吃饭的人很多我应该是去厨房干活儿的，但是厨房来个了新的打杂的大叔，他叫弗兰克。
他想每周多工作几天，厨师调节了下，相当于我打工的时间压缩了分一半给他做。
所以这周末我挣到的钱比上周少了好多。厨师说，大家都需要挣钱。
弗兰克大叔看起来很潦倒，穿着破烂的皮衣，双肩的地方磨损的好厉害。
衣服明显比他大了两个码，他又缩着肩，本来就瘦小的他显得有点猥琐。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耳后烂掉了一片，伤口像是刚刚放过血的牛肉，是鲜红的。
他头发稀少而且灰白，面容消瘦肌肤松弛。
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落魄的气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
与人说话是勉强的笑容，但是眼神却又很真诚。
他说他已经45岁了。
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个男人45岁了还在厨房打杂？
我是外国人，在北威州这个全欧洲学生密度最大的地方上学，找兼职完全没有任何优势，只能到厨房里打杂。而他是德国人，为什么不能找个好点的工作呢？
他的脸总给我一种愁苦的感觉。
我很想问他，又不敢问。
我怕我一问，他就会给我讲一个很苦闷的故事。
人到中年，本来是事业有成的年纪，但是他却破衣烂衫在厨房打杂。
你看他的神情你就知道他过的不好，但是为了得到这么一份工作，他又不得不时时挤出笑容。
他拖地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他穿着一双看起来很新的皮鞋，和他像从垃圾桶里捡来的皮衣形成鲜明的对比。
首先正式员工都是有工作服，会换上工作鞋，不会穿自己好的鞋子，因为厨房里很容易弄脏。
我和他不是正式的员工没有统一的工作服，但是我穿的是运动鞋和平时不会穿着出门的衣服。本来我还推测可能是他来厨房工作，所以穿坏掉的衣服来。
可是看到他脚上的新鞋，我又觉得他可能是穿上了自己觉得最体面的衣服来应聘工作。
他穿着铮亮的皮鞋泡在污水里拖地，我心里好难受。
2.不堪一击的中年人
前天是他工作的第一天，前三个小时是试工，就是看他干活咋样。带他的师父今年还不到23岁，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
但是我无法想象，当我45岁的时候，还要跑前跑后的向一个只有我一半年龄的头头证明自己的工作能力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然后我又开始想，他倒是年轻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现在混到这种地步。
而且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并不算灵活。
其实我跟他差不多时间来的，他说他之前也是在厨房里打杂。我怕老板不要我，所以编造了自己在厨房工作一年的经历。但是很明显，我上手比他快很多。
我比他早来了两天，但是厨师已经把做甜点和沙拉的任务完全交给我了。
他没有来之前，我为自己蒙混过关而窃喜。他来了之后，我却生出来莫名的忧伤。
我觉得他好可怜。
本来同行多竞争，我很担心要被炒鱿鱼了，因为店不大，不需要那么多人手。
我完全多虑了。他真的一点都没有竞争力。并不是沾沾自喜，而是觉得他好可怜。
所以老板问我工作时间的时候，为了让他多干活多挣钱，我周五下午就不去餐厅工作了只是周末过去。
那天他干了三个小时的试工厨师们就让他回家了，不知道他有没有领到工资。每个小时8欧的话24欧，够三天的饭钱了。
我去搬东西的时候听到厨师在仓库里和一个服务员说弗兰克的事情。我不好多听，接着干活，但是我好希望他们留下弗兰克大叔，让他工作。
虽然很有可能弗兰克大叔留下了我就要丢了工作。我当时就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去工厂打包或者去中餐馆。。。虽然工资只有德国人开的一半左右。
不过最后老板很好，他说大家都需要工作都需要挣钱，所以我和他一起留下来，一人一半。幸好这样安排， 不然昨天晚上我就要泡在暴风雨里被撒旦带走了。这是好人有好报吗哈哈。
3.年轻才是最大的资本
以前我有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完蛋了。
嫌弃自己不够聪明不够努力。或者觉得出生在边远落后地区，先天不足输在了起跑线上。或者觉得自己高考没有考上清华北大之类的好大学，没有考上好的专业。或者嫌弃自己出国没有拿到奖学金。
或者嫌弃自己情商太低，没有处理好人际关系。或者嫌弃自己太软弱有问题的时候只会逃避，结果情况越来越糟。。。我对自己有诸多不满，有时候厌恶自己搞的很厌世。
但是认识了弗兰克大叔之后，我突然觉得，年轻真的是最大的资本。
在年轻的时候，精力充沛，头脑灵活，学习能力也很强。而且没有经历太多苦难，有梦想，会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奋斗。
但是弗兰克大叔脸上的皱纹好像是刻度，从上面你可以读出来他曾经的挫折和郁郁寡欢。如果到了中年，还是过着困顿的生活，那该如何咸鱼翻身？
年轻时候的梦想已经梦了半辈子还是空，那该有多么强大的内心才能继续保持对生活的热情。
我曾经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但是弗兰克大叔的存在，时时刻刻都用最大的音量提醒我，我还年轻还有时间。
左拉说，最可怕的是在艰难困苦中失去了对生活的希望。
我想弗兰克大叔算是好样的了，他没有像地铁上天天发臭的流浪汉一样去乞讨，也没有像某些懒汉在什么也不干坐等救济。
而我也是幸运的，我还有时间和精力去努力。
我突然明白了《东京塔》里的作者写他妈妈六十岁了还在打零工给他存钱是一种怎样的心酸。
其实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弗兰克大叔。他那双新皮鞋，也许是为了新工作买的。
就像我表哥十六岁那年去福建打工，他跟我说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运动服，但是刚刚到工厂开始工作就变成了黑的。更不提他在工厂与人发生争执被打晕在街头，醒来已经被警察叔叔送到了医院。
我看到像弗兰克大叔这样的人就想到我的表哥。
怀揣这最美好的憧憬，去迎接新生活。结果生活反手给他们一巴掌，打得踉踉跄跄，鲜血直流。
对有些人来说，生活总是那么艰难。
可能是年轻气盛走错的一步路，也又可能是投胎时候没挑好时机和地点，也有可能是这世界的苦和甜都是定好的，上天在分配的时候，给了一些人甜蜜，另一些人，就只能品尝苦涩的滋味。
所幸，不论你分到的苦有多少，只要你还年轻，那么还有机会把生活变甜。
因为等你年纪大了，连努力的机会，都是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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